“你以为他没有吗?他有,甚至许多次。更可以说,你与他生活的每一天,经历的每件事都可以算作考验。但你通过了吗?
“师父说过,玄门手段不能轻易传人,入玄门者需得其身自正。他发现你没有尊老之意,亦无怜幼之心。你眼中看到的唯有自身,倘若拥有此等手段,只怕会引来祸患。
“即便如此,师父看着你对玄门学术的期待与渴望仍旧不忍心。你以为那么多年师父教我之时,你为何总能偷学到?你当真以后师父不知?”
吴峰拼命摇头:“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他最后也没想着我。他快死了,也只给你留了一封信。什么都没留给我。”
袁天罡咬牙:“若师父当真什么都没留给你,那些玄门书籍与他的手札算什么?手记是他毕生心血。他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你!”
“胡说。他没说留给我,那是我自己拿的。”
“他临死之际,唯有你在他身边,他的东西摆放何处你一清二楚。他甚至亲口叮嘱让你来处理他的身后事,这便是默许。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吴峰身形一晃。智仁死时确实说过让他处理身后事,甚至提到“那些东西”。
只是后来的话没能说完便咽了气。
他一直以为智仁是想说留给袁天罡。毕竟他待袁天罡那么好,袁天罡继承他的衣钵,而自己只配偷学,还不敢让人知道,遮遮掩掩。智仁怎会将东西留给他呢。
袁天罡拿出一封信伸手递过去:“这是师父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
吴峰颤抖着伸出手。
“里面都是师父的肺腑之言,看完你便会明白。收手吧。快些收手,还来得及的。”
本是一句简单的劝慰,却让吴峰顿住,眼见就要接触到信件的手突然收回来。他勾起嘴角:“师兄不愧是师兄,知道我最在意什么,攻心之计果然绝妙,差点入了你的套。”
袁天罡:???
“我便是看了又如何?信件是可以造假的。更何况你才学渊博,书法精湛,更临摹过师父的字帖数年。师父的字迹你是信手捏来,惟妙惟肖。”吴峰勾唇,啧了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让我收手。怎么,土豆病害不好解决吗?想借此从我手里拿解药?”
袁天罡蹙眉:“我觉得我说这么多是为了找你拿解药?”
“功德星光忽明忽暗,证明解药还没弄出来不是吗?哦,不对。或许你是想着一举两得,既让我心软给你解药,又让我心神大乱,将我引入死劫。你想我死!”
“我是想救你!”袁天罡双拳颤抖,脸色铁青。
吴峰嗤笑:“救我?天下谁都可能救我,唯独你不会。”
给他设死劫是救他?谁救人会让对方去死?简直荒谬。
“不必再说。我既然已经看破了你,你说再多都是徒劳。更何况,我并无解药。师兄啊师兄,你有多少手段只管使出来,别叫我看轻了你。就今日这点东西可不够看的。既是死劫,那就拿出看家本事。”吴峰挑眉,“端看最后是你输还是我赢。”
话毕,甩袖离去。
徒留袁天罡站在原地,气得肝胆俱颤。李淳风自内室转出来,无奈摇头:“师兄,你已经尽力了。”
袁天罡低头看向手中的信件。这是师父生前最后一封书信。信是给他的,可内容却多与吴峰有关。
师父在信中坦诚自己不会教养孩子,以至于让吴峰长成这般模样。师父早年对吴峰颇为疼爱信任,是真以为他反思后在学好向上的。后来才渐渐发现,所谓“向上”都是表象,他内心已经越走越歪。
师父想过若那些玄门书籍与手记留给吴峰或许会带来祸患。可思虑再三,他还是给了。他说吴峰变成这样他有责任,吴峰自襁褓中便跟在他身边,是他没能起到正确的教养引导之责。若说吴峰有错,他亦有错。
再者,他觉得终归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即便心性差了些,却非十恶不赦之徒,不会坏到哪里去。他不愿一杆子把吴峰打死。他想再给吴峰一次机会。
但他也有顾虑,所以叮嘱自己,倘若有一日吴峰行差踏错,请自己出面补救,也请自己不要直接打杀,说服他迷途知返。若他执迷不悟,再行清理门户。
师父一番苦心。可惜吴峰对他成见太深了。
袁天罡抬眼望着门外,那是吴峰离开的方向:“他死劫将至,这点他自己应当也算到了。若他能冷静分辨,万事谨慎或许能够躲开。但他一门心思觉得死劫是我故意设来害他的,坠入迷障,只怕就难逃了。”
“生死有命。吴峰在长安搅风搅雨,对土豆出手,毁坏此等能活万民之物,还致使东村无辜被牵连,村民受难,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李淳风拍了拍袁天罡,安慰道,“师兄,这不怪你。小郎君说过,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吴峰大约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