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自然随行,李恪却是拒绝了,只说有点私事要办。李承乾从无过问他人私事的习惯,只点点头表示知晓,就此分道扬镳。
李恪独自骑马来到净禅寺山下,仰头眺望前方的寺院半晌,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旁边草棚,给了看守的小厮赏钱。再往前不便骑马,只能步行,好在距离并不远,李恪抬步拾阶而上。
没多久,宋清同样出现在山下,看着李恪向上的背影,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等二人身影都已瞧不见了,李元亨才从远处的树影里走出来,微微蹙眉,脚步几度抬起最终放了回去,没有继续跟,而是重新找了个合适的位子躲起来。
李元方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不能跟得太近。这一年来他夜夜辗转反侧,实在没办法明知其中有猫腻却无动于衷,所以才几次找机会查李恪与宋清。毕竟当日之事,他们都是亲历者。若有端倪,必出在他们身上。
可他也明白,阿娘说得对,如今阿娘与张姨娘只剩他了。他不能出事。所以他得谨慎谨慎再谨慎。宁可听不到他们的话,宁可不知道他们入寺做什么,也绝不冒进。
寺中。
住持躬身谢过李恪的香油钱:“小施主有心了。当日敝寺不过给予了令堂一时方便,没想到令堂记这么久。十多年来,令堂未有一年忘记添香火。承蒙令堂与小施主照看,敝寺感激不尽。”
李恪轻笑:“大师说哪里话,若要感谢,也该我与阿娘谢你们。当年阿娘在寺中突然发动欲要生产,是你们及时处置,又去请了临近的稳婆才让我们母子平安。救命之恩,自该记一辈子的。”
住持摇头:“令堂在寺中发动,敝寺自然有援手之责。小施主与令堂是贵人,得皇恩庇护,便是没有敝寺,也能平安。”
两人客套了一番,李恪上了炷香,又看了住持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有些事问一两回就够,问得多了痕迹太重。
他轻笑:“大师不必接待,我来此许多回了,处处都熟,我自己闲逛就好。”
住持道了一声佛,目送李恪出殿。
没走几步,李恪就停下来,看着眼前来人,神色不定。
二人默契离开,出了佛系,一路往西,至十里亭驻足。
宋清感叹:“小郎君想知道当年之事可以询问微臣,微臣知无不言。”
李恪将目光转向他:“你很清楚?”
“清楚。微臣生母便是当年的稳婆,是为小郎君接生之人,亦是小郎君这一年来一直在找的人。”
李恪双目瞪圆,无比震惊,可很快又冷静下来,往石凳上一坐:“好,既如此,你说吧。”
这般姿态让宋清有些意外却又颇为赞赏,能在转瞬间调整好情绪,毫不露怯,实属不易。
“主公死遁之前假造了一阵重病之相,为的是蒙蔽李唐,使自己的死亡更加顺理成章。彼时李渊称帝不过一年,天下群雄割据,李唐国祚并不算安稳。正巧王世充毒杀二殿下的消息传来。”
李恪神色闪烁:“杨侗与他处境类似。王世充想做之事未必不是李唐想做之事。因而杨侗之死传出,刚巧他就病了。谁都会怀疑此病不是真病,而是李唐下的手。国祚刚立,内忧外患。这等流言对李唐十分不利。所以皇家必定会采取措施以证清白。”
宋清点头:“不错。李渊派出大半个太医署的人前来诊治。一则是想营造浩大声势,向所有人展示出他对主公的重视,展示他想让主公痊愈的决心;二来便是想知道主公是否真病。主公用的秘药,太医署的人自然查不出东西来。
“李渊确定主公的病没有蹊跷后,便是表现仁义的时间。先后遣隐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上门探望。李世民带上了公主,随后又让公主前去寺院为主公祈福。
“他们倒是会算计。若皇家祈福,未免过于抬高主公,降低李家的身份。而公主不同,彼时她已入秦王后院,属李家人,亦属杨家人。身为主公姑母,为主公祈福求康健,再寻常不过。既能显示他李家的用心,又不会有损皇家的脸面。”
李恪蹙眉:“那会儿阿娘已孕七个多月。”
“是啊。七个多月,身子笨重。可李唐只想拿公主做面子,谁人在意这点呢?”
语气中讽刺之意十足,李恪轻嗤:“这一步步难道不都是你们谋划好的吗?每一步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尤其是假病之时。”
假病之时正好是杨侗被毒杀的消息传来之际,若非如此,李唐何需做戏。当时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应当也有他们的手笔。
宋清默认。
李恪眼睑低垂:“阿娘在寺中突然发动不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