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柏油马路,像是一块烧红的大烤盘,真真下了地铁,刚走了几百米,就出了一身的热汗。
真真的家在小巷深处的一栋筒子楼里,离地铁站有着不近的距离。这天他顶着大太阳刚走到巷子口,忽然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拦了下来。
这个男人真真认识,是隋光明的助理,姓徐。徐助常年带着金丝眼镜,不管多热的天,都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三件套,走起路来带着风。在公司里他也总是一副鼻子朝天的傲慢模样,平日里遇见,连正眼都不会瞧普通员工一眼。
但就是这么一位不可一世的精英,昨天晚上放下身段,给真真发了一整晚的微信,条条都是情真意切的小论文,足以打动每一个打工人,资源奉上自己所有的剩余价值。
奈何真真并不为所动,而且他知道,此人不是今天的主角。
他的目光跳过眼前的徐助理,望了眼他身后的黑色轿车,提了一句:“有事?”
态度不卑不亢。
徐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回答,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倨傲模样。就在真真打算转头就走的时候,他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气,念道:“池一旻,t大毕业生。”
“在校成绩优异,研究成果卓然,连续四年获得云图的特等奖学金,于大四上学期进入云图实习。”
“八岁那年父亲离世。”
“母亲于今年罹患阿尔滋海默症。”
…
“你想说什么。”真真打断徐助理,他自己的履历,并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再复述一遍,况且徐助理念了这么一大串,不过是为了重点强调“云图奖学金”这件事。
是的,大学四年,真真一直接受着云图的资助。
“提醒你一些事罢了。”徐助理放下手中的档案,说:“做人要知道感恩。”
真真没有与徐助理纠缠,目光始终紧锁他身后的那台黑色轿车。
终于,漆黑的车窗缓缓降下,沁人心脾的冷气从窗户缝隙里泄露出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中年人的手探出窗户,指尖夹着一张银行卡。
金灿灿的银行卡后面,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以及标志性的红色疤痕。
这双眼睛的主人真真再熟悉不过,他是云图的创立者,也是现任的当家人。
“卡里有一笔钱。”隋光明的声音随着冷气飘向窗外,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把钱收好,昨天你擅自闯进我办公室的事,我就不再追究。”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真真哂笑一声,摇了摇头,说:“真是好大的一件事。”
“今天我是替我的儿子隋佑安来向你赔礼的,如果不满意,条件你可以再提。”隋光明招了招手,徐助理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立在车窗前。
只见隋光明手指一弹,那张卡就到了徐助理的手上。
“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让佑安过来亲自向你道歉。”隋光明摆手,示意徐助理把银行卡交给真真,声音宛若悬浮在半空中。
隋光明说是来替儿子道歉,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比傲慢,他高高在上,施舍似的和车外的年轻人说话,甚至不屑将窗户完全压下来。
“我不要道歉,也不接受他的道歉。”真真看了一眼徐助理手中的银行卡,推开了,再度盯紧隋光明,“我只要一个公正的结果。”
昨晚徐助理出面给真真发信息,说事实摆道理讲人情,为的就是让他放弃追究隋佑安窃取他发明研究的事。想来是徐助理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外加道德绑架不起作用,隋光明今天亲自上门“威逼利诱”了。
“年轻人,不要这么固执,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一会儿事,给你台阶,你就得下。”隋光明叹了口气,在他看来,他作为云图的董事长,亲自到一个实习生的家里,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了,识相的话,就该感恩戴德地跪地拜迎。
可惜这个实习生不识好歹,真真说:“如果我不呢?”
“你大可以试试。”隋光明笑了笑,下半张脸隐在深色玻璃后,“你可以找警察,找媒体,找律师,也可以去互联网上曝光,去公司园区举大字报,随便你怎么做。”
隋光明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几乎堵死了真真所有的路,深刻地向他阐述了什么叫求助无门。
真真清楚他说的是真的,隋光明想对付他,犹如辗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在云图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他根本没有一点办法,甚至连能帮他维权的律师都找不到。
真真的沉默不语,让隋光明很满意,在他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但今天他既然来这么一趟,就要来得够本,把所有的问题一次性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