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在我车上做手脚,我受了重伤,好了之后有人告诉我真相,我去找他,还带了录音笔,录得清清楚楚,那次他明明是出不来的,傅卿云,明明后面的事都不用发生才对。”
程离不再靠着墙边站着,顺着傅卿云的声音方向走,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没什么声音,他的身体却跟生了锈一样,很迟钝。
“如果不是你又一次保他,我的眼睛不会瞎,我还能继续留在飞行学院完成我的梦想,我妈妈去世之前也不会那么遗憾,如果我能看见,妹妹也不会被我弄丢。”
“出事那天晚上我在训练场,他带着几个人在赛道拦截,最后我为了躲避障碍物,失控飞出赛道,撞上水泥挡台,之后就瞎了。”
程离回忆起之前的事,下巴微微抖着,每往前多走一步,就离傅卿云更近一些,最后停在傅卿云身前一米远。
程离设想过很多次跟傅卿云对峙的画面,激烈的,嘶吼着,甚至是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脚,现在发现什么都没有,他比任何时候都平静,此刻抬着头对着傅卿云,只是想努力让自己别那么不堪。
“我知道,我应该去找他才对,老天有眼,我眼睛瞎了之后的半年他就死了,死在赛场上,是不是很讽刺?”
窗外的雨声变大,程离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显得很无力,像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地底深处长出来的嫩芽,很想迎着阳光生长,但半路被人折断,最后带着折痕继续生长。
“我瞎了的那几年,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财经频道,娱乐新闻,公益项目,我有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呢?后来你的消息越来越频繁,你情人无数,经常出现在娱乐新闻头条,绯闻不断,你总是衣冠楚楚出现在公益活动上,帮助弱小,扶贫济世,像个大善人,大家对你只有崇拜。”
程离声音跟呼吸都慢了半拍,一句一句说得很慢,又慢慢抬手在自己眼睛上摸了一下:“你站在高位,可以用你的权势去解决一切,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站在你面前谈公平跟规则,这本身就很可笑,所以我现在又瞎了,这是我自不量力想报复你的代价……”
程离说完,傅卿云也终于把那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的回忆串联在一起。
他还记得,当时刘峰儿子刚出生不久,因为是早产儿,体质很差一直住在医院的保温箱,他给了他几个月的长假,让他方便照顾老婆跟儿子。
后来临时找了一个助理,因为那个助理很魁梧,身上又有些功夫,所以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他新雇的贴身保镖。
程离说的那些事,他的确都做过,他也还记得那个律师是全市最厉害的刑辩律师,最后因为证据不够充分,还是把方兴言放了。
这些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当时他甚至没多过问,只是张张嘴,剩下的事自然有人会帮他处理清楚,他却不知道就是这样对他来说的“平常事”,彻底毁了程离,毁了他整个人生跟家庭。
他看着程离铺了一圈红痕的眼睛,好像还能看见那些伤害跟黑暗,那些伤痛把程离笼得很紧,好像要把他捆死才罢休。
程离就站在他眼前,仰着下巴,倔强地昂着脖子,其实程离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为了故意接近他,酒店门口屋檐下站在台阶上的人,也还是藏不住那份压在沉默里的韧劲儿,自始至终都带着致命诱惑。
“你两次出事,都跟我有关,上一次在山庄里,你一进餐厅里我就发现你了,后来又发现你在跟踪我,所以故意带着那人上了山,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的确做过。”
说着,傅卿云鼻子里腾了一圈热气,很快熏得他鼻梁泛酸,连带着眼睛一起发涨,慢慢抬起手,在程离眼皮上碰了下:“程离,对不起。”
第60章既然没有用,那就不要说了
想要找到当年的助理并不难,没过两天就被刘峰带到了傅卿云的办公室。
何鸿远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傅卿云了,来的路上私下里问过刘峰,刘峰却什么都没说。
办公室里烟雾很重,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抽完的烟头,傅卿云手指上还夹着抽了一大半的烟。
何鸿远一进去,只隔着烟雾看一眼傅卿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释放的气场,比这满屋子烟味还让人透不过气。
“傅总,您找我。”
何鸿远低着头,慢慢走到傅卿云办公桌前,隔着一米远,恭恭敬敬对着傅卿云弯了下腰,头一直低着。
“别紧张,”傅卿云又抽了口烟,看着何鸿远,又示意刘峰去开窗透透气,“今天找你来,是想问点之前的事儿。”
因为抽了太多烟,傅卿云声音有些撕裂,像是被钝刀子割过,嘴上说着让他别紧张,但身上的压迫感却很难让人忽略,更不可能放松下来。
“傅总您问,有什么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何鸿远还低着头,不敢看傅卿云,他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傅卿云这次叫他来不是什么好事。
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自己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想了一遍,但实在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一件惹到了傅卿云,或者是间接惹到了傅卿云,以至于让他这么兴师动众。
刘峰开了窗,办公室里的烟雾散了不少,傅卿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剩下的烟丝还慢悠悠地往上飘着。
傅卿云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之前看过我订婚的消息吗?”
何鸿远点头说:“看了看了,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在讨论傅先生订婚的事儿。”
“之前我公布过订婚消息,也公布过照片,照片你看了吗?”
何鸿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否认,但还是实话实说:“看过。”
傅卿云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坐直身体,两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身体往前倾了倾,胸口贴着桌沿:“那你觉不觉得,合影里站在我身边的人有些眼熟?”
何鸿远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一抬头猛地对上傅卿云冷若冰霜的眼,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突然,脑子里的东西像是炸开了一样,瞬间白了,他终于把订婚合影里的人跟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叠在一起,怪不得他当时在新闻上看到那张合影的时候,一直觉得站在傅卿云身边的人有些眼熟,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何鸿远也算是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傅卿云,赶紧道歉:“傅先生,我该死,您听我说,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只以为他是来闹事儿的。”
“先别急着道歉,我记得,当时你跟我汇报情况的时候说的是,方兴言被人欺负,对方用了不正常手段,威胁他拿到了一个对他不好的录音,所以需要律师去处理一下,是这样吗?”
何鸿远磕磕巴巴:“我,我,实际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方兴言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信了,我都是按照他说的做的。”
“你是按照原话传的吗?他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傅卿云觉得胸口压得很沉,抬头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峰,刘峰会意,拿出东西给何鸿远看了一眼:“当年方兴言还给过你几笔钱,对不对?”
刘峰话一说出口,何鸿远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本以为死无对证,隐瞒了这部分,没想到傅卿云还是知道了。
“方兴言确实给过我钱,他当时吩咐过我,您这边有什么动向就告诉他。”
傅卿云冷冷地问:“他还让你监视我?”
“他是想多了解下您的动向,是怕您把他甩了,所以给我了一些钱,让我多透露点消息,一开始给我钱的目的是这个。”
傅卿云捏了捏额头:“说重点,后来你们是怎么为难程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