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向帘外走去,这深广的堂屋,层层幔帐,纱帘,碧纱橱……他心急如焚,仿佛走不到尽头,及至在穿堂的窗下看到她,她披着月光蹲在地上,用小银吊子煎着什么东西,隐约闻到药气。
绥绥听到声音,回过头去,只见李重骏赤着上身,只穿了青绸的裤子,在低垂的帷帐后怔怔看着她。长发披下来,却仍看出胸膛起伏得厉害。
“殿下!”
绥绥不敢置信,昨夜的龃龉也顾不得了,惊喜地叫了一声。才站起身来,李重骏却已经快步走了过去,绥绥伸出手,本想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拉过来一把搂在怀里。
李重骏脚步不稳,绥绥不仅差点被他带摔到地上,还眼看他就要踢翻地上的银吊子。
“哎呀!殿下干什么啊!——这药是我煎了两个时辰的!”
绥绥心疼地低叫,咬牙去推李重骏,他力气不足,还真的被她推开了。绥绥忙蹲下去照看那一吊药,确认了它无恙,才抬头看回李重骏。
他倚着梁柱,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脸色就没好看过,可是这次和以往不同,除了生气,还有些……委屈?长发凌乱,掩着那张瘦削的脸,莫名有种女子的阴柔。
绥绥真是被吓到了,都不敢走上前,于是小心地问,
“殿下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起来了?也不披上件衣裳,原来的袍子我都洗过了,就晾在熏笼上——对了,殿下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绥绥满口的关切,李重骏却又不看她了。他偏过脸,淡淡地说:“肩膀疼得厉害。”
“哦……”绥绥一时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却听他嗽了一声,又道,“找你来……把药换了。”
第五十二章上药
“都有谁来过?”
“就一个武官,还有一个大夫,一个送药的小兵,可外面都是兵,在院子里密密麻麻——”
“都说了什么?”
绥绥想了又想:“也没说什么……”
她跪在榻上,给李重骏的后肩重新抹上金疮药,对他的提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轮到她来问时,他就没声儿了。
绥绥问了好几声,问他发生了什么,又因何受了这一身的伤,李重骏也不知在想什么,都没有理会她。
绥绥气不打一处来,故意重重抹过他的伤口,李重骏轻嘶了一声,回头瞪着她。
没有点灯,他们在月色的屋子里对坐,绥绥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居然瞪了回去,然后静待他打击报复。
李重骏竟笑了。
他忽然伸出手,掐着她的脸颊凑了过来:“我饿了。外头送了什么吃的没有?”
绥绥蹬鼻子上脸,虎着脸轻轻哼了一声:“我藏起来了,不告诉我就没得吃。“
隔了一会儿,李重骏才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我做错了一些事,陛下动了怒,把我关在这儿以示惩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绥绥想起了不久之前,惊讶道:“啊?难道殿下又出去打架了?”
她盯着李重骏的脸,他也正懒洋洋看着她,似笑非笑唔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这次闹大了,索性屋门也出不去了。”
“……”
绥绥不由得大失所望,虽然略放了放心,对李重骏的可怜瞬时破灭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她还有点儿生气——害她担惊受怕,还为他哭了一场,竟然都是因为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看这样子……还输了。
太不值得了!
绥绥真替自己后悔,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爬下床,去将搁在熏笼上的晚饭重新烫热。李重骏目送她离开,唇角微微扬着,似乎在笑,可又笑得有点悲哀。
也许是这凄冷月光的缘故。
实在没必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