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深林气息几步就包裹住了叶韶,曲泠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把她拉起来,扯着她就往外走。
叶韶被拽着跌跌撞撞,也来不及和青丘夫妻俩告别,就被曲泠拉出了殿门。
他的手掌很烫,是袖口流下的冷雨也浇不熄的温度,牢牢禁锢住叶韶的腕子,烫得叶韶心里不自觉发慌。一出殿门,风雨就直直灌进来,往二人身上扑。
叶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豆大的雨水还是砸到了她的鼻尖,她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曲泠这才回过神一般,握着叶韶手腕的手松了松,抬手用妖力护在叶韶身上,隔开密密的雨幕。
“忘记把你带回去了。”曲泠低声解释了一下,拉着叶韶往房间的位置走去,“那里危险。”
叶韶轻笑出声,“也还好。”
“都是假的。”曲泠把这四个字反复说了好几次,最后用力咬牙出声,“阿音,这些都是假的。”
“嗯,我知道。”叶韶说。
他们穿梭在曲泠从小长大的庭院里。哪怕暴雨如注视野模糊,但即便是闭着眼睛,曲泠也能在花丛和小径里找到回去的路。而这份熟悉却更让他心寒,这里与青丘一模一样,却始终只是个伪造的赝品。
偏偏那可恶的伪像却有这样的眼神,模仿着他的母亲,说着自以为是关心的话语。
为什么,又凭什么。
可他又止不住住思考,万一那个伪像真的有和他母亲一样的情感与记忆,那么他要做什么?杀父弑母吗?
万一到了那不得不抉择的那一刻,那个伪像...会痛么?
混杂的思绪几乎要挤爆他的胸腔,灼热的妖力顺着尾骨往上攀延,曲泠牙根发痒,空着的手抽出濯月。暴烈妖力附着剑光炸开,不远处的假山在夜色中炸得粉碎。
还不够,曲泠金色妖瞳亮得慑人,中间瞳孔竖成一道细线,眼尾渐渐泛红,眼下一颗泪痣漆黑。
他目光定在大殿上。
都死了算了。
管什么爹娘,还有那一地会叫他少主的小狐狸,都死在他的剑下好了。
百年前魔族做过的事情,他曲泠不过再做一遍。
妖族纯粹,也意味着偏激与固执。
他突然觉得畅快。
百年前,他被亲爹扔进秘境里,出来时连亲人的尸骨都没机会见到,只见一地无生机的荒土。
这一次是给他的机会。
他可以亲手用剑锋结束错误的不合时宜的生命,然后吞咽下他们的血肉肌骨,带着他们的那一份生活下去。
冰冷的兴奋在曲泠脊背上流窜,他甚至忍不住嘴角上扬,咧出两颗尖锐的犬牙。
“曲泠。”叶韶又喊他名字,手指顺着他的腕侧攀爬上去,也扣住了他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纤细,感觉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但脆弱皮肤之下血管里却有蕴满生机的血液在奔涌。只有这样的手腕攥在他手心的时候,跳动着的脉搏,才让他感觉到鲜活着的真实和叶韶的确实存在。
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者说她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甚至从未费心去遮掩过。
就是这样的人,很轻巧地来,也可以很轻巧地走掉。
冰冷到近乎无机质的妖瞳转到叶韶脸上,映着她安静的脸庞。
“别怕。”叶韶说。
随着她的话音,微凉的手落在曲泠绷紧的颈背上,学着他的动作轻柔地捏着他的后颈。
“我在这里。”叶韶杏眸漆黑,映着漫天要把青丘劈裂的电光与曲泠的金眸,“你可以抓住我。”
曲泠缓慢地眨眼,雨水从黏连在一起的浓密眼睫上滑下。
突然,叶韶猛地垫脚凑上去,额头与曲泠相抵。
她杏粉衣衫也贴在曲泠白衣之上,迅速被雨水浸湿,冻得叶韶直哆嗦,却用力挺直背脊,让自己和他贴得更紧。
“你只信我。”叶韶开口。
这是她第次说这句话了。却与前两次的有微妙的不同,她的话尾微微颤抖,像是从自己胸腔与牙关里艰难挤出的话语一般,递在曲泠面前。
身前的少年浑身炙热,即便他们贴在一起,他依旧像一棵dú • lì生长着的松,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立着。坚硬的骨架之下,是急促暴烈的心跳,压抑着无法忍受的杀欲。
攥着濯月剑的手满是青筋,几乎要捏断剑柄。
“放手。”曲泠哑声开口,话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危险,还有神经质的颤抖。
下一秒,脖颈上的微凉触感消失。
尽管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曲泠心里还是漏跳一拍。
然后再下一秒,那微凉覆上他握剑的手,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取代了剑柄的位置。
曲泠下意识松了力道避免她的手指断在他的手里,濯月剑啷当落地,空气中紧绷着的剑意也瞬间消弭。
剑修不应该轻易松开自己的剑,叶韶却轻轻松松地哄着曲泠这么做了。
顶着曲泠沉沉的目光,叶韶若无其事地牵起曲泠的手,按在自己柔软胸脯之上。
隔着湿透的衣衫,底下是一颗激烈跳动的心脏。
曲泠只要手成爪状,就能将她的心脏捏碎在掌心。
“我就不。”叶韶轻巧一笑,她发丝也湿了,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像一只落水的小猫。“我就在你边上,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