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帅“诶”了一声:“这话可不能让秦教授听见,我还等着他帮我们自动巡航系统呢。”
靳昀初抱起手臂:“可以升,但是得给钱。”
李元帅摇头道:“你啊,还记得自己是联合舰队出身不?”
“你看看的我的肩章,”靳昀初微笑,“我们家注册地址上写的都是暮少远的名字,你觉得我该向着谁?”
李元帅笑了起来,半响道:“昀初啊,还回中央星圈么?”
靳昀初道:“应该不会了吧。”
“那,”李元帅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开口,他的鼻翼翕张了几次,才咽下一口唾沫,道,“那你有想过,如果精神力阈值还能从新稳定下来的话——”
“那也不会。”
靳昀初打断了他的话,停顿了一会,才道:“而且这是这不可能的,现有的医疗水平,能让我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她说的很慢,语气云淡风轻,似乎活着真的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可是这样,”李元帅的声音低了下去,“多痛苦……”
“老师。”
靳昀初很少再叫他老师,但其实哪怕她现在的军衔和李政元帅旗鼓相当,哪怕她再也不可能回到联合舰队,她也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的老师。
“穆赫兰元帅前几天和我有过一次通讯,”她平静的道,“他提起了你对恢复研究委员会在议会议事权一事的态度,我自己觉得,你还是少掺和丛林之心和政界那些事为好,联合舰队还不够你操心的吗?”
李元帅苦笑道:“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所以你才对研究委员会意见这么大吗?”
“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靳昀初皱起眉,“‘启示录’计划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悖论,当年管理委员会批准这个项目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灾厄纪一整个纪年的前例摆在面前,他们还要进行基因进化和特性基因实验,是觉得现在的基因异变还不够频繁吗?”
李元帅慢慢道:“可这都过去了二十年了……”
“我看再过两拜年也不见得能完全掌控基因变化。”
李元帅没有反驳她,只是道:“昀初,你和我的孩子一样,以前的你多意气风发?你还很年轻呢……”
靳昀初微微抬起眼眸:“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第79章外乡人(上)
李元帅还在星舰学院任教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件事。
两个较真的学生因为某个争论不下的问题而暂时撕下文明人的皮肤大打出手,幸好两个人都是理论类专业,战斗力不太强,菜鸡互啄两分钟之后就被同学制止,两个人的负伤城程度都停留在鼻青脸肿这个阶段,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就是看上去不太美观。
当时心理学导员有事外出,李元帅就接手去处理这件事。
他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才晓得,两个人所争执的是一个很宏大却也很空泛的命题——基因异变带给人类的,到底是机遇还是灾难。
学生甲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是后者,回看灾厄纪的历史就一清二楚;而学生乙认为,正是因为基因异变,人类才能研究出精神力操纵机甲,才能单人驾驶远程星舰完成跃迁,才能做到地月纪人做不到的许多事。
典型的学生思维。
李元帅笑眯眯三言两语就将两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反驳的哑口无言,皱着天真的眉头准备回去准备多看几本教科书。后来他和朋友闲聊的时候也曾提起过这件事,当个谈资用来活跃气氛。
那朋友却说,基因异变带给人类的是进化,它更像是一场革命。
李元帅玩笑道,那灾厄纪怎么解释?
朋友说,但凡是革命就会有流血和死亡,但是前路的铺垫不会是无用之功,后来者总会为他们的牺牲加冕。
李元帅为他这种激进的观点暗自心惊,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但是他的老师生涯很短,不久之后他离开了星舰学院,在他离开之前,靳昀初那个班级是他带过的最后一届学生,可以说靳昀初受了他的影响才应征入联合舰队,因为按照惯例,中央军校出来的学生大部分都进了陆军,很少有像靳昀初这样,只是在星舰学院上了一段时间的基础培训就跑去了联合舰队的。
这种师生关系就一直保持了下来,李元帅很重靳昀初,靳昀初也有让他看重的资本。以至于后来李元帅就任舰总元帅之后很明显的表现出对靳昀初这个学生的偏爱,但是其他人却没有办法产生什么怨言。
因为她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李元帅以为自己可以培养出一位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舰总元帅,是他的学生,他的接班人——
可是世事的变化比他想得要莫测许多,所以他现在站在白塔中心,和远在北斗边防军总部的靳昀初通讯对话,因为研究委员会的事情言辞不太愉快。他恍惚的想起那年他还在星舰学院做老师的时候,遇到两个为了基因异变而争论不下的年轻学生。
那时候他暗笑学生们天真,现在他觉得,深究某个问题的本质,最终得出来的答案反而是最初的、最浅显的那几句。
“启示录”计划失败了,可正是因为它失败了才被当初祸端之首,如果那年它成功了呢……如果成功了——
如果“启示录”计划成功了,他最骄傲的学生就不会精神力阈值受损,她依旧是联合舰队耀眼的星辰!
李元帅抬起头,他浅色的眼睛被通讯光幕映照的一片模糊,靳昀初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叹道:“老师,丛林之心是个泥潭,水很深很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杜宾德总统驳回恢复研究委员会的权重和丛林之心的在议会的议事权再正常不过,‘启示录’的警钟敲的还不够响?”
“我知道。”李元帅笑了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靳昀初“嗯”了一声,皱着眉。
两个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就断掉了通讯,靳昀初径直去了暮少远的办公室。
“怎么了?”暮少远问。
靳昀初挥手让他起来,自己坐在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抱着手臂沉思半响忽然道:“老李是不是老得有点糊涂了,他竟然对基因实验的态度有所松动?”
“是研究委员会那件事?”
“我现在是不是该庆幸上台的是杜宾德,”靳昀初难得流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对研究委员会,我可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啊。”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暮少远低声道,“至少在杜宾德任期之内,没那么容易。”
“至于李元帅……”
靳昀初叹道:“其实我知道那件事在他心里卡了二十年,说起来好笑,明明受伤的是我,他却没办法从中释怀,我都说了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