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檐拧紧眉头,忽地想起很早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以他粗枝大叶的性子,肯定会早就把那件事抛之脑后,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却发现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手中的利箭擦过朝术的肩膀,杜如兰那颤动的瞳孔。
杜如兰他敢说,他当时没有半分心动吗?
朝术迟疑,他方才随口胡编乱造的话,却没想到裴照檐那么激动,难道这小子是真的对他有那种心思?
不、怎么可能呢?
别开玩笑了,他们这样的贵公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小的阉人有别样的想法。
朝术冷漠地垂下眼睫,语气却是古怪的温柔:“裴公子,你会帮我的吧。皇帝交给我这样一个难题,便是圣旨命令,就算是为了殿下在乎的黎明百姓,我也要去做的。”
小太监的软,不是一开始就顺从的怯怯柔软,而是冷漠高傲的雪狐收敛爪子的施舍般的软,得是怎样的君子才不会倾倒在他的绛紫衣袍下。
“好。”裴照檐喉结滚动,他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云朵上似的。
很狼狈,但是看见朝术勾起唇瓣的模样,又仿佛一切都值得了。
……
朝术觉得自己还是失策了。
他算计人心成瘾,想过裴照檐会跟杜如兰翻脸,也想过杜如兰会化险为夷,两人重新联手对付他,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陷入险境时,一起来救自己的杜如兰还会同裴照檐和张笺二人对峙。
那么危险的时刻,他们不想要命了,朝术可还想要得很!
这天艳阳高照,原处的黛山晕染出上浓下淡的青墨色,连平日里最扰人的鸟雀看起来都顺顺眼极了。
他将人证物证一齐交接给了张笺,虽然处理这些事情弄得疲惫不堪,但完完全全凭自己的实力完美解决所有事,还是让他意气风发。
锦衣卫的效率快得也让他惊喜交加,对张笺更是百感交集。
在离开卫所前,张笺主动拦住他:“朝朝,你难道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了吗?”
朝术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静,他婉拒了张笺:“我现在想明白了,以前那些事肯定是太痛苦了,所以我身体才会刻意忘记。即便现在记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十几年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他这话说得刻薄,张笺愣在原地,喉咙干渴,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里面,多余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小时候乖乖软软的奶团子,长大后真的就会变成这样冰冷无情的蛇蝎美人吗?
张笺觉得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捏住,大仇未报,他不该耽于儿女私情。
可他是朝朝,是他自小便护在身后的幼弟啊。
张笺悲伤地注视着朝术冷清的背影,清瘦孤绝,每走一步都好似带着永远回不了头的决绝气势,当真是个高傲到极致的人。
他不知自己何时泪眼模糊了,转头伏在桌案上,静静地缓了一两秒后,发现了多出来的那枚玉佩。
这是朝朝的,他应该还给对方。
就好像特别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就可以转过头去找朝术了。
然而等他出去后,却没发现朝术的身影。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都没有之前消失在他眼中的绛紫衣袍。
张笺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有没有看到一位面色如霜的美貌小公子,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眉头紧锁,一下就发觉了不对劲。
按朝术的脚程,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的。
张笺心中一紧——对方很有可能是发生了意外。
他忽然想起了朝术最近是在为老皇帝办危险的事,倘若世家大族知道了,恐怕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了。
他不应该这么大意的。
张笺面色生寒,怒气滔天。
原本锦衣卫的人还好奇他是不是被人抢了老婆,也被吓得好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的鸭子,不敢瞎说话惹他生气。
穿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指挥使神色冷酷,大刀金马地跨坐在椅子上,冷冷道:“兄弟们,该干活了,你们的刀也是时候饮血了。”
几十名器宇轩昂,身披黑色斗篷的锦衣卫齐声道:
“是!”
……
朝术醒来的时候觉得头还昏昏沉沉,他现在倒是明白了,身边没个保护的人确实有点麻烦,遇上今天这种事他就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是现在学武也来不及了,别人都是根骨清奇,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才最终成为武艺高强之辈。
他至多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méng • hàn • yào的滋味很不好受,朝术都有些后悔之前给萧谦行下那么多剂量的药了,现在他浑身都软绵绵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手还被紧紧捆住,都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
这种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别人身上的滋味实在是太糟糕了,要是让朝术选择的话,他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但是现在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问题,哪有资格谈以后。
仇家遍地的朝术甚至都不敢去思考这次绑自己的人是谁。
是四皇子的敌人,还是说是被他以前施以极刑的犯人,亦或者是……世家大族?
朝术又一次后悔自己之前无知无畏的行为,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就动手,看来棘手程度超过他的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