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茶,还是人。
“走罢。”曹雪芹放下茶,起身带着姜烟往外走。
只是出去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说:“我离开这里已经许多年了,或许到时候还会走错路。”
姜烟没说话,就跟着一起走出去。
姹紫嫣红的园子里,几步便是一处亭子,再多走几步又能看到水榭。
每一处的花窗看出去的景致都是不同的。
穿过月洞门,每一处姜烟都挪不开眼睛。
每过一扇门,周围的季节就会发生变化。
到最后,姜烟看到一树与雪色交相辉映的红梅,热烈灿烂。
远处的蜂腰板桥下的水面也浮着一层易碎的薄冰,整个园子像是姜烟小时候的雪花球,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下。
落在屋檐,落在桥上,也落在走在前头的曹雪芹身上。
姜烟没问这是不是他笔下的大观园,却能从这一角看出。历经两朝的曹家是如何的富贵辉煌。
而这雕梁画栋,也在一片大雪中轰然消散。
曹雪芹身上的锦袍没了,璎珞没了,玉佩也没了。
甚至连他之前轻轻丢到一旁的书,也没有了。
寒冬腊月里,曹家被抄,全族迁去京城郊外。
“我那时年纪小,只是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宅子不让住了。先帝对我家那般照顾,当今的皇帝为何又下如此狠的手?”
曹雪芹搓着怎么也暖不了的手。
声音都开始颤抖的跟姜烟说:“天真吧?我不屑八股,最厌恶科举,朝堂的事情,从来就没过问的想法。曹家所有人都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切,他们以为,我也一样。”
从一个极端的富贵,跌入清贫。
这对年幼的曹雪芹来说,无异于是从天落到地上。
“我喜好诗文,爱看杂记。旁人去参加文会,我却觉得自己清雅,不屑于同那些追名逐利的人相处。”
曹家的一切,如今想来就是一场梦似的。
现在梦醒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处处受人追捧的曹家公子。
而是眼前这崇文门外十七间半的宅子里的一员。
如果姜烟没有见过曹家西园,或许不会觉得这十七间半有多惨。
十七间半的宅子,还有仆人。
这惨吗?
只是见了西园,再看这光秃秃的宅子,还有所有人都颓丧沉默的氛围,姜烟也难以再说“不差”之类的话了。
有些安慰,那是得安慰到心坎上才行。
姜烟只是能理解这种天上带地下的差别,却不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