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内鬼还未曾抓出来,但她却也大致能够估摸到。
二房王氏必然绝不可能,这人只恨林家不够乱呢。
政儿是自个儿的亲儿子,如何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她,更何况他为人古板端正,这些内宅里的算计手段他根本就一窍不通,就更别说其他了。
赦儿是个混不吝的,整天不是钱就是女人,倒不是没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将自个儿卖了,况且这些年因着她偏心二房的缘故,他亦是早已心存不满怨愤至极,会不会跟着屁股后头扯后腿当真不好说。
邢氏……不提也罢,没那个胆子更没那脑子。
剩下琏儿和凤丫头两口子也不好说,性子太活泛,唯利是图太会计较太会钻营,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不会管其他任何,扯什么大局那都是扯淡,比起那些个如今看起来还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怕是更乐意将眼前能够得着的先搂进怀里。
连那批要命的钱财都有胆子伸手从王氏那儿掏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真要是有足够的利益摆在眼前,他们卖起自家人来保准儿都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具体究竟是谁不好确定,左不过也就是出在大房。
贾母很是恼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真就想要彻查到底将内鬼拎出来撕开脸皮,可转念一想,却又泄了气。
纵是拎出来了又能如何呢?她是能打能杀还是怎么着?顶多也不过就是骂一顿,对那起子二皮脸来说不痛不痒的。
倘若大房二房调换个位子,她还能将人撵出府去了事,可偏偏继承荣国府的是大房。
甭管私底下她如何偏心二房也好,事实就是——这个家是大房的,没有任何人能将“主人”撵出家去。
既是如此那扯不扯开又还有什么要紧的呢?
真扯开了,内鬼不痛不痒不说,还会闹得这个家更加鸡飞狗跳内乱不止,甚至于内鬼眼看自个儿其实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反倒愈发猖獗肆无忌惮。
遮羞布一旦没了,那就真不好收场了。
倒不如佯装人老糊涂不济事,叫那起子孽障为了遮掩自个儿好歹也能收敛些罢了,顶多日后再有个什么要办的仔细瞒着些,绕过去就是。
想着想着,贾母不知不觉也就睡了过去。
花白的头发披散于枕头上,几乎已经快脱落没了的眉毛仍旧紧锁着,松弛的面庞皱纹横生,一股浓浓的虚弱疲态扑面而来。
遥想早年年轻时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当家奶奶,却未想临老到了这把岁数竟被一群不省心的儿孙逼得也只能选择粉饰太平自吞苦水。
可纵是努力维持这份表面的太平和谐,心里头却也未尝不清楚——这一家子的心不齐,皆是那一心利己之人,再有劲也使不到一处去,又究竟能再撑到几时呢?
不过是日落西山,摇摇欲坠罢了。
彼时,那不省心的儿孙却在屋子里头偷着乐呢。
“这回帮了姑父这样一个大忙,你说姑父能给我安排个什么差事?”贾琏歪在炕上翘起了个二郎腿,一脸期待又亢奋,“姑父可是堂堂吏部尚书,纵是太扎眼的位子不能成,好歹也应当能给我捞个五品芝麻小官做做吧?”
“五品小官是不值当什么放在眼里的,不过我劝你也别妄想了,你这要才学没个才学要武力又没个武力的,姑父纵是能安排你坐上去,你自个儿能坐得稳吗?可别到时候再连累了姑父,叫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有点自知之明,弄个六七品不打紧的官帽子戴戴混混日子就拉倒了,总归咱们家也不靠你那点俸禄过活,不过是寻个正经差事罢了,将来你要是自己有点能耐,姑父许还能帮你往上提溜一下,眼下可就快别眼高手低了。”
人的欲望就是这般无止境。
如今两口子钱财是有了不老少,一辈子吃香喝辣也不愁的,可不就肖想起“权”来了吗。
倒不是没想过指望贾元春这个宠妃娘娘,可思来想去……当今圣上可不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人家八岁登基亲政多年端是英明神武之人,还真能指望到贾元春随便吹吹枕头风就能给家里隔房的兄弟弄个官帽子戴不成?
纵然她是那勾魂的狐狸精苏妲己,可圣上却也不是商纣王啊。
指望她还不如想法子抱上吏部尚书林姑父的大腿呢。
官帽子小一点不打紧,好歹有个能往上爬的路子不是?再怎么着也比如今这般天天闲得给家里当管家跑腿监工采买的强太多了啊。
精致利己主义者的两口子想得很是透彻明白,一如当初偷摸搬王夫人的库房那般,竟是说干就干,真就一点儿犹豫都不带有的。
“不过你这官帽子也不能太着急,真要是冷不丁莫名其妙就捡了个官做,老太太指定起疑,还是得等这风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