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京城就不难察觉,看起来仍一如往常繁华喧闹的京城,暗地里却仿佛平添了一份凝重,就连不太懂朝政的妇道人家都隐约能够察觉到些许异常,就仿佛是平静的湖面下正酝酿着什么骇人的暗潮。
“这日子可真熬人。”午睡起来,林言君轻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脑袋嘟囔了一句。
正为她穿戴的灵芝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她略显苍白的脸蛋,有些忧虑道:“这些日子福晋看起来总是这般贪睡没有精神,脸色也总不大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林言君微微皱眉,虽没有什么大毛病,但这些日子的确总感觉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太得劲儿似的,无论一天睡多少都感觉睡不够。
着实不太对劲。
“也好,打发人去一趟太医院罢。”
约莫不过小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太医就到了,待仔细诊过脉象,那满脸凝重严肃的表情瞬间就松懈下来,笑眯了眼。
“恭喜四福晋,这是喜脉。”
话一出口,屋里的一众丫头嬷嬷登时齐齐乐开了花儿,一叠声的吉祥话儿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林言君亦是惊喜异常,成亲十年才得了一个宝贝疙瘩,原以为已是老天恩赐了,却谁想竟还能有这样一个意外呢?
这一胎若能生个小棉袄就再好不过了,儿女双全,此生无憾。
“都有赏。”林言君笑盈盈地大手一挥,很是大方了一回,又忙嘱咐,“姜嬷嬷,你亲自去宫里一趟给娘娘报个喜。”
这头消息才传了出去,很快便有奴才来报,“八福晋来了。”
林言君并未多想,只笑呵呵地叫人迎了小姐妹进门。
上门贺喜自然不能空手来,加之两人又是未出阁时相识的交情,这回匆忙之下郭络罗氏也很是仔细备下了厚礼,可眼瞧着她那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太对味儿,似喜非喜,目光隐约透着股子哀怨似的。
“我这辈子不曾羡慕过哪个人,如今……我却是真真羡慕你。”眼神在她平坦的腹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纵是嫁人十几年,如今已是年过三十的妇人了,可那张脸与当年却似乎并无什么区别,顶多不过是长开了,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罢了。
哪像自个儿,明明比她还要小几岁的人,脸上却不知何时已然生起了些许细纹,不必照镜子她都知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是如何幽怨愁苦,或许……还掺杂着些许难以启齿的羡慕嫉妒。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林言君多年来独占男人、哪怕十年未曾开怀都坚决不给纳妾便无人多说什么,上头皇上不闻不问,皇贵妃亦不给丝毫压力,至始至终将其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维护疼宠,底下两口子之间更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甜蜜黏糊,身为皇子的四爷竟似全部在乎自己断子绝孙的风险。
可轮到她呢?
正经婆婆良嫔身份低微不敢明着说什么做什么,却也时常催促隐晦暗示,而养母惠妃就全无这般顾忌了。
起初或许还对她尚有几分尊重怜惜,故而也多以软言相劝居多,可因着她的坚持,惠妃的耐性也被磨完了,发展到后面已然打心底对她生了厌,软硬并施强摁头塞人还不止,时不时还要当着众多奴才的面指着她的鼻子训斥,真真是揭了她的脸皮子扔在地上踩。
就连日理万机的皇上也极其不喜她,不止一次当着众多阿哥朝臣的面斥责八爷“受制于妇人”,甚至毫不留情地给她扣上一顶“妒妇”的帽子,弄得坊间皆知、议论纷纷。
若压力仅此而已倒也还罢了,虽过得艰难,可只要男人是跟她一条心的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坚持下去、面对一切努力抗争到底。
然而事实却并不似旁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胤禩待她是有一份真心不假,却终究也还是顶不住“无子”的压力,纵是嘴上不说,可身为最了解他的枕边人,她又何尝不知呢?他的心早就动摇了,他想纳妾,想生子。
终究比起四哥待四嫂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层。
郭络罗氏的目光不由得又一次落在了林言君的脸上,满满的苦涩几乎从心底溢了出来,连带着舌头根儿都苦到近乎麻痹。
或许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内里实情如何终究也只有自家人最清楚,可她却坚信,一个男人的心是否真诚是否改变,这一切都是可以从女人的脸上看出来的。
这些年来就从未见过四嫂的脸上有过黯淡落寞的时候,哪怕十年无儿无女,却也从不见丝毫愁苦,始终如初的幸福甜蜜那般刺眼。
仅从这一点就足以窥见一二,四哥究竟给了她多大的底气和依仗。
林言君的心里头莫名就咯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