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不再去看身后崩塌的道路。如果这是她不想看到的,所有的仇恨与不甘他全都可以藏匿于深处,只展露出她喜欢的模样。
就在胸中翻腾的情感渐渐平复之时,女子的声音让他一僵。
“但你的愿望……出乎我的意料。”
雷电影并未发觉自己的话究竟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看着少年手中的那枚神之眼,眼中是从未散去的不解。
独自跪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的人偶抬起头来时,那双失去神采的空洞双眸,和摔落在身旁熄灭的了的风神之眼。她至今依旧记得。
“愿望吗……”
她低声呢喃。
那不知何时被她制作出的人偶又曾拥有过怎样的愿望?她未问出口,往后也再无机会问出口。
[“您是……谁?”]
[“此身为你的制造者,你可称我为将军。”]
[“将军大人……吗……”]
人偶低着头,脸颊滑落清泪。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只是缓缓地、反复呢喃着这个称谓。
拥有感情的造物无法成为永恒的执行者,明明在看到人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而已。’她闭上眼睛,正欲离开。却听到了身后人偶的声音。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好像有人交代过我……要竭力帮助您。”]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她终究还是没有离开,转过身来,看向同自己虔诚叩首诉说着愿望的少年,以及……
那依旧没有被点亮的神之眼。
数百年后,她再度见到自己的造物。那枚神之眼也不再黯淡无光,而是如翡翠一般通明美丽。
“你的愿望是什么?”
未曾问出的话在五百年后问了出来。她看向自己的人偶——接下了将军带着决意的一击却毫发无伤。
是因为愿望吗?
她不觉有些恍然。同样是自己亲手做出的人偶,一个代替自己执政的人偶执行着坚守永恒的命令,另一个竟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了永恒的变数……若是神子知道恐怕又要笑话她一番,当然,她并不在意就是了。
“我的愿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散兵忍不住笑了,“你是闲的没事做了吗?还会关心这种事情?”
“我想要知道。”
过于直白的回应让散兵一噎,心中随之升起嘲弄。
“明明看到的一切就是事实——身为神明连亲眼所见都不相信,你究竟还想知道什么?”散兵的话毫不客气,“若决定让那将军执政干脆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一辈子,在这种时候却说想要知道被抛弃的造物的愿望,你不觉得可笑吗?”
在他们开始对峙的那一刻开始,映见就知道她不应当插手。但在听到散兵声调平静地向神明发起质问时,她心脏又是抽疼。
他在这几百年之中所遭遇的一切从不是误会和偶然可以一笔带过,他由苦难而生,偏执、傲慢、内里却又比谁都要脆弱与敏感。世上所遭一切构成了如今的他,不容提出任何的否认。
在她苏醒之时,她最想做的便是弄清楚散兵与雷电影之间的误会,想要让他们重归于和睦,想再次回到五百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幸福时日。直到触碰到真实的他,她才知自己究竟自私到了怎样的地步。
时间不会停滞。五百年的时光于她而言不过一觉梦醒,但在至亲至爱身上,数百年的孤独与痛苦早已融入了血肉之中,否认时间便是在否认本身。没有变化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没有立场改变任何事情,也没有必要去改变。她唯一可以去做的、应该去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去爱着她在意的人——就像她们曾没有任何目的地爱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