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了八字之后,原本打算半月后便成婚,谁知我那位表弟一日与人出门游猎,竟摔断了腿,婚期只好延后。我弟弟听闻此事又过府来看我,他围着我唏嘘不已,待我拿着鱼竿要揍他时他才肯好好说话,他道你是不是命中注定难成姻缘,否则怎么如此波折?不如去那些寺庙道观上上香,说不定这是前世欠下的债,多做几次道场法事就能偿还了。
我将一条鱼丢在他怀里,说这时候去做法事,你是想把我顺道超度了吗?知道的是我未婚夫婿摔断了腿,不知道的还当我未过门便死了郎君。他仍是不服,还让我弟媳一道来劝我,最后我不胜其扰,便说行吧,我去寻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拜一拜,了却你一桩心事。
我寻了一个据说十分灵验的古寺,那寺庙落座在城郊,清幽寂静,我去那日是天阴,乌云团聚,似要落雨,寺庙中香客寥寥无几。一个小沙弥引我进了明王殿,上香祷祝之后,他领我前去静室歇息,半刻之后果然下起了大雨。
这静室显然是寺庙专门准备给前来上香的达官显贵用的,布置得十分清雅,里头有供人小憩的床榻。我嫌屋中气闷,便推开木窗让风吹进来。窗边载种了许多湘妃竹,疏朗挺拔,在雨中更显青翠,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延至林中,不知通向何处。我目光下移,却见一道人影立在竹林中,幽幽地向我看来,她的脸庞在起伏的叶后仿佛一轮皎月,却隐隐透出不详的意味。我惊得向后退去,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再走到窗边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正当我犹豫不定时,竟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是在找我吗?
那居然是程轻,她将伞收拢放在门里,湿发贴在冰白的脸颊上,更显得眼眸幽深。她堂而皇之进到屋里来,反手合上门,我强压下怒意,说你怎么会在此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若不来此处,怎么又能见到公主呢?她声音轻柔道,听说陛下已为你指婚了,还未当面向殿下道一句恭喜。
我防备道,这句恭喜等成婚时再说也不迟,也不必当我面说。不过你说都已经说了,我也听过了,你也可以走了。
她缓缓走近,一错不错地看着我道,你在怕什么?难道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会把你吃了吗?
妖魔鬼怪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我说,你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
我是来见你的,她来到我面前,语气轻蔑道,你真要嫁人?
我气极反笑,不嫁人做什么,难道要我孤独终老?
她忽地柔声道,长宁,我知道这不是你心甘情愿的。我只觉得可笑,她做出这番姿态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挥开她想触碰我脸的手,冷冷道,别这么叫我,还有,这门婚事是我向父皇自请的,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我呢?她握住我的手,眼中似有悲意,你为何不想一想我?
我毫无怜惜之情,语气平平道,我想你做甚么,总不能我叫过你一句母妃,就指望你能帮我主婚了吧,我还没昏头到那种地步。
她微笑起来,眼中哪里还有哀伤可见,果然那不过只是伪装,她眼中恶意满满,制住我的手凑上前来,殿下,你喜欢男人吗,你还能喜欢得了男人吗?
我冷笑道,你都能爬上我爹的床,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上男人了?难道因为我和你睡过,这辈子就得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可了么?虽说外头传言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其中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你不要听得多了就信以为真了——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对你动过心吗?还望你明白,我若是能对你动心,必然也能对别人动心,纵然我以后只能对女人动心,这世上也不止有你一个女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学着她的举动,唇贴在她脸颊边一字一顿道,我还没问你,你委曲求全地陪我睡了那么多夜,一朝得势爬上龙床又是什么感觉?这爹和女儿,到底哪个让你更快活呢?
她闻言笑意更深,却透出几分阴狠,将我压在塌上,她在我耳边道,不如你且来试一试?我挣扎不得,勉强支起手臂,嘲讽道,你也只能这样了,你这无耻的……
我本想好好同你商量的,她按住我的手腕说。我居然能从她口中听见商量二字,简直如同做梦一般,我不禁戏谑道,商量什么,商量我叫你母妃的事吗?
她慢条斯理道,把这门婚事推了,我知道你有主意。我心中大奇,你叫我推我就推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做我娘了?她目光阴沉,低声威胁,我们好好说话。我觉得十分好笑,问她,你觉得我们眼下这副模样,像是能好好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