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稳定的地域和宗族文化下,他们天然排外,这种排外性让他们可以收容几户、十几户外来人,但绝对不会收容一个村子,尤其是以桀骜著称的山民。
若他们想下山在观阳定居,只能分散开。
想要不分散,眼下摆在裘虎眼前的唯一的路,就是成为军户,随军北迁。
卢栩不死心:“一定要去吗?咱们已经不像去年那么辛苦了,再有十年,不,也许七年八年,观阳联盟就能超过船帮,我有信心,咱们能慢慢让大伙搬下来,到时候,大伙集中在观阳县城附近几个村子,买田,盖房,定居,也不算分开,何必非要去那边?即便名义上归顺了,谁也不敢保证那边就安稳呀!”
要是那边真的好,朝廷还用强行安排驻军带家眷去屯田屯边吗?
二叔不说,卢栩听这么久也能猜出来他为什么都当了先锋官,封了千户,还要辞官退役回来种田——他是不能因自己害家人随他北迁。
卢庆有得选,他可以什么不要,从头再来,但裘虎没得选。
只要他还想带全村人下山就没得选,这也许已经是他最好的路了。
卢栩眼神里全是赤诚和担忧,这种担忧,裘虎只在父母妹妹身上看到过。裘虎笑了,心满意足。
他说要北迁当军户,村里人有理解,有不解,但没人犹豫,因为信任,几乎全愿意跟着他走。
他说要北迁当军户,他的义兄弟因为关心,劝他不要去,愿意和他一起用十来年闯一条新路。
“总要有人去,我们祖上是为了躲避战乱才逃进山里,如今也该出来了。”他重重拍了拍卢栩的肩膀,“我这些年,无数次问过自己,下山到底对不对,值不值,现在我觉得值,最值的,就是在山下遇见你。卢栩,不管往后能不能再见,隔多远,我裘虎都把你当兄弟!”
裘虎终究还是要出发了。
时间紧,初六就要出发,能让他们回家过年,还是因为隆兴离朔州近,等他们带人回去,才能让更远的兵回乡带家眷。
裘虎将留下的人名报给卢栩,一一说明各家的情况,卢栩听着,无一不是因为已经在观阳落了家,或是才刚刚和山下人家结亲,或是家中老人实在行动不便的。
有些家里没人参军,本可以不去的,也愿意拖家带口跟着他。
卢栩既羡慕,又酸楚,郑重答应了裘虎一定会照顾好留下的人,一边有些丧气地感慨道:“我原先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虎哥,我不如你。”
换作是他,没有利益在前面挂着当萝卜,会有几个人因为信任愿意跟他走呢?
接触不太久也不算短,裘虎多少也是能看出卢栩有些天真的性格,卢栩羡慕他,他也羡慕卢栩啊,裘虎安慰道,“你不要小瞧了自己,石头他们愿意跟着我,是从前我们日子苦,他们没别的路,只能跟着我走,这不叫本事,真正的本事是别人明明有许多路走,却偏偏愿意跟着你走,你有这样的本事,等你到我这么大,一定比我有出息。”
送走裘虎和谭石头,卢栩远眺他们覆冰小心往观阳滑行的背影,满心都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