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
这位楚国的上柱国,五十多岁,满头发丝已经斑白,但精神气很好。走起路来十分稳健,腰板挺得笔直,说话的声音更是洪亮有力。
他站在院中,双手摩挲着一个青铜鼎。
「父亲,莫非你要举鼎?」
身高八尺的项渠走进来,随口问道。
项燕摇头。
「我一个老朽,哪还有举鼎的力气,你这小儿莫要以此取笑。」
项渠走上前,双手在那青铜鼎上摸了摸,然后勐然抱住鼎身,只听他一声「哈」,就见这重达四五百斤的青铜鼎被那双大手抱离地面。
「好了,年轻后生亦要稳重一些,整日举鼎有何益处,莫要像那秦王荡一般,被这举鼎所伤。」
项燕脸色不好看。
「嘿嘿,籍儿举鼎之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说的是‘这小子年龄尚幼,就有举鼎之力,日后长成,定能如我年轻时一般,举起那千斤大鼎,成为举世大丈夫!,,父亲,我没记错吧?」
项渠嘿嘿一笑,知道自家父亲是嫉妒了。
项燕年轻时可是最爱举鼎,据说能举起项城老宅的那个千斤大鼎。
其一生举鼎无数,只是随着他年岁渐老,加上身上有战伤,就不再做这种危险的游戏。
反而喜欢收集各种鼎器,摆在家中各处,不时摸上一摸,那泛着光的眼神,仿佛是在回忆昔日的光辉岁月。
项燕瞪了自家长子一眼,反问道:「你能和籍儿比?」
「籍儿可是天生重童,乃上古圣人之相,又身负神力。虽未长成,但观籍儿的性格,也颇有霸气。我项燕一生观人无数,绝不会看错。我的籍儿,日后定然能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是我楚国未来的希望啊!」
「就那小子?」
项渠笑了一声,知道这是老父宠爱孙儿之语,他也没放在心上,心思重新回到眼前。面色严肃起来,问道:「父亲,适才那陈馀之语,你觉得如何?」
见到儿子说到正事,项燕也收起了笑。
「此人心思不纯,言语之中,虽处处为我楚国着想,实则不过是想借我楚国之力,与秦开战。」
项渠点点头,道:「我适才送他出去时,试探过他的目的。此人虽然没有多说,但当我故意问到那魏国张耳之事的时候,陈馀的脸色还是变了。我找人问过,这陈馀和那被秦军斩首的张耳是刎颈之交,他此番前来,恐怕是想借我楚国之力,为张耳复仇。」
项燕摇头道:「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刎颈来刎颈去,自以为身负侠义。实则不过是区区小义,也不知道国之大义。为了一个张耳之命,就亲身来此欲挑拨秦楚。我看魏国灭亡之时,也没见此人为了魏国而战。」
听到此话,项渠点头附和,但脸色却黑了起来。他低语道:「可是父亲,那陈馀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三晋已亡,天下之间的大国也就只剩秦、楚、齐。秦王残暴,虽然与吾楚国约和,但他绝不会守信的,早晚必伐我楚国,特别是去岁范义之事,我听说彼事已泄,他已被车裂而亡……」
….
「这是自然,范义虽然不知秦王是否有伐楚的打算,但秦国调动那么多军输粮秣绝不只是为了灭魏。如今魏亡之后,这些秦军没有散去,反而屯聚魏地边境,我观秦国打算,必是准备在秋收之后,再继续发动伐灭我楚国的战争!」
项燕神色冷冽。
项渠惊了,原来自家父亲什么都知道,甚至还估计出秦国伐楚的具体时间。
他忙问道:「既然如此,那我楚国为何还无准备。我和松阳君自秦归来时,已经将范义所说的疑点告知大王,大王却说是我等多虑了
,秦楚约和,起码数年内不会开战。」
「大王?你以为咱们这位大王是个简单人物吗?」
听到这话,项燕越发冷笑起来。
「他能弑兄上位,岂会看不出秦国的打算。秦楚约和。秦国是想借着这场和谈稳住咱们楚国,好集中力量没有干扰的消灭魏国。而咱们大王心中更是清楚,他也是欲要借着秦国伐魏的时间,收拢权力,稳定国内。呵呵,我相信这半年来与秦人勾结的楚臣名单,大王早已掌握,只要一开战,这些人就会被一一翦除掉。」
「你表面上看,认为我楚国没有准备。其实各地忠于大王的封君早已接到命令,等到此番秋收之后,军粮齐备,就会征发壮卒,与秦相持,到时定有一番大战,只是如今为了稳定国人之心,大王并未公布而已,连你们这些小辈也不知道。」
「至于那陈馀之辈,不知大势,区区小智,也想挑拨大国提前开战,何其可笑。大国之间的战争,准备的东西何其多也。兵卒、粮草,哪一样不需要准备,岂是说战就战!」
「此人还真以为自己是昔日苏秦、张仪之辈,光凭一张嘴就能搅动天下局势否,呵呵。」
「此种小人不用去理,也不要再见了。」
项燕嗤笑一声,转而又看向西边的方向。
「只是,不知道此番伐楚的秦将是何人?」
「希望,不要是王翦。」
项渠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道:「我听说王翦已在去岁归老,不再参与军争之事。想来不会是他。」
项燕面露担忧,喃喃着:「谁知道这是不是秦国的迷惑之计,就像当年长平之战,秦国暗中换白起为将,坑杀马服子之事。」
……
「该死的项氏,短视的项燕!」
寿春的旅舍中,陈馀愤怒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