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兴楼的二楼也经过了改造,一个江南名妓在弹唱着,如果骆秉良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女人是孙克毅画舫上的花魁,孙克毅把这个花魁送到了京师来,是为了赚钱。
唱衣会,其实就是拍卖会,从唐高祖的武德九年开始,从寺庙处理离世僧侣随身物品延伸出来的拍卖会就已经越发健全了起来,宋徽宗崇宁二年,禅苑清规就描述了唱衣会的流程,张贴海报、预卖货物展览、估唱、抽分等等,已经非常完善了。
而朱翊钧带张居正和王崇古看的热闹,就是唱衣会,或者说大宗贸易,二楼卖的不是一楼的散货,以匹来卖。
丝竹声渐止,所有人开始落座,花魁站起了身来,来到了台前,笑着说道:“诸位,今日齐聚于此,皆是有缘之人,燕兴楼的东家手眼通天,找到了各种天下奇珍异宝,供诸位品鉴,今日最为珍贵之物,便是那137斤的龙涎香,但是最受瞩目的还是精纺毛呢。”
“燕兴楼有多少大布?”
花魁走到了一个牌额之前,拽下了红绸布露出了里面的数字,笑着说道:“一千五百匹。”
这个数字公布之后,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要知道即便是流入坊间的毛料,也很少有整匹的,都是以尺计算,而这一匹是五十尺,一千五百匹,按八两二钱核价就是六十一万五千两,其他的奇珍异宝不算,仅仅是大布一样,就已经超过了当初戚继光在蓟镇练兵一年的军费。
王崇古有些疑惑的低声问道:“陛下,臣疑惑,陛下为何一下子放出这么多来?”
王谦握着六百匹砸盘,没砸下来,皇帝直接拿出了一千五百匹,一定会对价格产生影响。
朱翊钧十分确定的说道:“朕在砸盘,希望大明的势要豪右们清醒一些,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掉下泼天的财富,这么多的钱,哪怕是去营造手工工场,也好过买这些。”
张居正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有没有可能,他们其实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只是在赌,自己不是最后接手的那个?就像在赌场里,觉得自己不会是倒霉的那个一样。”
“那咱也没办法了,咱都砸盘了,他们还不肯清醒过来。”朱翊钧摇头说道。
花魁等到人声逐渐安静后,才露出了一个极为恬静的笑容,开口说道:“即便是没有去草原做生意,也听别人说过,草原上的水草并不丰茂,彼此征伐不休,所以要维持一定的马匹数量用于彼此攻伐。”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在大明腹地牧羊,获得毛料呢?因为大明腹地种地都来不够,更遑论养羊了。”
“这就注定了,羊毛的数量,精纺毛呢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且很少,即便是尊贵的宫中贵人,也不能够随心所欲的取用。”
花魁按着话术在讲故事,讲的是稀缺性,水草就那么多,羊毛也就那么多,精纺毛呢也就那么多,越缺少就越珍贵。
朱翊钧坐在太师椅上,突然开口大声说道:“唱衣,不能放牧,那也可以种牧草来养羊,怎么数量就是有限的呢?”
花魁一阵恼怒,这谁在拆台!
但是在雅间里,根本看不到人,但是这个问题,必须要回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羊羔,这腹地养的羊,其毛皮只能用于粗纺,不能用于精纺,即便是草原上来的羊毛,其中用于精纺的也少之又少。”花魁心里恼怒,但还是笑容满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朱翊钧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安东尼奥带来了一种牧草的种子名叫玉米草,是一种上等的草料,一亩地每年就可以割一万多斤的草料,但是这东西,生长环境是北方,又需要大量的灌溉,灌溉,这年头可是个大难题。
花魁这才长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布,其实是一种帛币,没有人能够控制它的数量,就是织造它的官厂,也需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今年草原大旱,羊的数量锐减,则大布稀缺,若是草原风调雨顺,这羊的数量就是再多,织造精纺的毛料增多,可是官厂的产量就那么点。”
“而大布,正在被广泛认可。”
“从大布出现的那一刻,大布的价格已经从七钱银涨到了八两二钱,而且会一直涨下去,除了用于做成衣外,它还能用于大宗交易…”
花魁还在狂吹精纺毛呢,也就是大布。
而朱翊钧则是摇了摇头,花魁在讲故事。
讲一个人人都可以发财的春秋大梦,蛊惑坐在台下的权豪们进场厮杀。
“先生诚不欺朕。”朱翊钧看着包厢外的众人,他们的眼神已经变得热切了起来,在毛呢价格高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暴利蒙蔽了双眼,就像是输红眼的赌徒,总以为自己是赢的那一个。
羊毛官厂已经是极为厚利的实业了,但是其利润率也不过才三成半,但是从七钱每尺涨到八两每尺,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如果将钱投入其中,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翻十倍,这是何等恐怖的财富神话?
“现在,开始竞价,每匹布五百两。”花魁终于讲完了故事,开始了竞价环节,一匹布五十尺,起拍价就是十银每尺,比外面卖的要贵得多,可是这里是论匹卖的,而不是论尺,这就注定了比外面价高。
缙绅们赌的就是价格还会飙升。
“五百二十两一匹,我要五百匹!”一个体态略显富态的男子,站起身来,面色狰狞的喊道。
疯狂的竞价开始了,朱翊钧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人疯狂的模样,就只能摇头,他其实安排了几个托,万一没人买,他也会让人喊价,左手倒右手,过账而已。
但是小皇帝安排的托儿,根本没有起作用,这场面根本不用预热。
一千五百匹精纺布,卖出了82万两白银,彻底超出了朱翊钧的预料,平均每尺超过了11两白银,也就是说势要豪右们认为,精纺布的价格会涨过11两。
后面的拍卖就显得无聊了起来,龙涎香是非卖品,就是展示一下燕兴楼手眼通天的能力,这块龙涎香会经过加工后,以每两五十银的价格在皇庄兜售,而朱翊钧也买了一件好物。
仇英本《清明上河图》,这是仇英仿照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绘画结构,以大明苏州城为蓝本画的一幅画,郊外--虹桥——城外——城内,而仇英又增加的宫苑部分,朱翊钧花了一千五百两白银拍得了此物。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在内帑存放,嘉靖年间,严嵩获得了正本,严嵩倒台被抄家,就进了皇宫,朱翊钧还专门去看过原本。
花魁开始挨个敬酒,感谢势要豪右们的赞助,她笑的十分真诚,发自内心的笑,这一次的拍卖,花魁一次就赚够了赎身的钱。
朱翊钧和张居正沟通着关于大宁卫的官道驿路之事,从大宁卫到京师的驿路,要进行全面道路硬化,而且为了更加便捷的运送货物,朱翊钧认为,可以修建一条混凝枕木、铁轨的马拉车轨。
马拉车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东西在秦朝时被称之为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