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性格淡然,最大体现在不因为纠结于一件事而容易钻牛角尖。
当初在蒙都街头,老头说她适合学医,她学了。
后来学医不成,她毅然弃此道,从此不医活人。
还有现在,突然发现云起最初接近她的目的,她有过怀疑,但审视自我,并没有多少被利用的价值,相反对方也曾相助与她。
这么换算,她和云起之间,完全可以君子之交。
自然而然,她又觉得没什么好困扰。
但心中也有疑问,所以陆安然就直接问了出口:“为什么是我?”
云起眼皮懒洋洋的往事一抬,眼睛和陆安然坚定的眸子一对上,忽而扯起嘴角发出一声哂笑:“一开始觉得你有趣,后来就更有趣了。”
陆安然的拇指划过杯缘,眼帘半落,道:“以如今云王府形势,蒙都陆氏和盛乐郡世子走的过近,你就不怕皇上有所猜忌。”
“也许换一个词。”云起上下嘴皮一碰,慵懒的笑容中隐藏一丝冷峭,“忌惮。”
陆安然抬眸,眼中带有困惑。
“前朝萧战率领十万大军驻守蒙州境,后因定康帝疑心分散兵权,所以遇牧兰族进犯时无能力招架,本朝皇上趁外乱揭竿而起,前朝就此覆灭。”
云起单手托着茶杯,黑眸幽深,徐徐道:“蒙州境虽附属王朝,但不交兵权,也因此成为每一代皇帝心中的硬疙瘩,前朝开始就想要完全收复,奈何始终不成。我们大业朝现在这位皇帝,野心更大。”
“按你这么说,蒙都和云王府牵扯,岂不是留人口舌。”
云起桃花眼半眯,轻笑道:“以你我的名声,皇上当然不会相信我们真有什么,兴许他现在还在揣测,是否蒙州境将要有什么异变。”
王都平民不知,但有头有脸的哪个没听过云起喜女色,性好放荡,而陆安然貌丑无颜,所以云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看上一个丑陋丫头。
“可是他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下去。”陆安然拉开马车帘子,看着移动的风景,暮春绿意盎然,百花竞放,这个时候的蒙都,才刚有春意。
云起笑容微冷,黑眸如古井般深邃,“有些事注定会发生,在于迟早。”
“世子呢?”陆安然平静的眸子看过去,“任凭皇上猜测,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云起墨黑的眸子闪了闪,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该问皇上想如何,我们盛乐郡云王府一个空架子又能如何。”
陆安然深深的看了两眼转回去,她没有细细斟酌云起话中真假,只是因这情势心中悠悠叹了口气——
蒙都郡在谁手中,陆氏何去何从,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只担心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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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吴氏的绣花铺开在沂县南面,一条深巷当中。
“现在这样挺好的,很少人会叫我刘吴氏,她们喜欢称呼我利儿娘。”见到刘吴氏时,她笑容爽朗,完全褪去了当初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女儿我也接过来了,至于我婆婆……”
利儿娘停顿一下,道:“为着女儿着想,我也不能再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将卖铺子的钱留了刘志泉那一半给她,算是给她养老,往后日子是自己活出来的,她想要怎么折腾,就随她去。”
当一个女人离开头顶几片瓦,走出去时,她的眼界和心胸都开阔了,不再拘泥于方寸之地。
刘吴氏打理前头,卖些绣好的缎面和帕子等,同时也接各户人家委托的绣品,她带着陆安然他们往后院走,“还要跟两位告罪,当时我没说实话。后来有位官爷跟我说,不计较几位姑娘的去处,我才明白你们早已知道,我倒小人之心了。”
后院里摆了一些桌椅,几个女子正在刺绣,全都蒙着面,一个个手很巧,普通一块布经过她们的手,就会多出活灵活现的各种花草,虫鸟。
“大家都是可怜人,出了家门能有什么去处,还不是遭罪。”利儿娘从旁边的姑娘手里拿了一块绣布看几眼,跟姑娘说鱼鳞用哪几股绣线后又还给她,姑娘抬头看到陆安然和云起,眼睛弯了弯,腼腆的笑着转回头去。
利儿娘带着两人到敞开的堂屋坐下,说道:“我自己虽卖了铺子有些银两傍身,但总也要找个营生,为利儿今后想想。所以我思来想去,给自己盘个绣花铺,也好给姑娘们一个落脚地。”
他们坐的地方,正好能看到外面几个姑娘。
她们右手捻着针线全神贯注,各色细线穿梭来去,好像无数条光彩交错,虽看不见容貌,但平和安宁的静态,已然是一幅幅最美的仕女画。
“她们为何都蒙着面?”云起问道。
利儿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起这个,我必须得向陆小姐道歉。有时候客人会想进来看一下,她们几个又不好见人,因着见到你蒙面的样子,才让我想到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