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姑娘又蹲守在酒楼下方,纯白栀子花香味浓郁,随风在楼上厢房刮了一圈再卷出去,带走房内瞬间的凝滞。
周管家僵硬的面部扯了一抹假笑,擦擦额头薄汗,垂着双眼道:“什么人口买卖,云大人真会说笑,我听不懂。”
云起笑意倏冷,目光淡淡看他一眼,并不锐利,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讥诮,“我猜一下,为何盘龙寨黑五,金蛇门黄常有与周家来往密切,更是和周家二公子形同兄弟。”
周管家眼神一晃,迟疑地抬起头。
云起眼皮掀起,斜睨他,道:“这两人是什么来路周管家不会不知道吧?你们周家跟土匪关系匪浅,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这……盘龙寨和金蛇门在当地乃霸匪,我们老爷势单力薄只是不敢得罪,并非同流合污。”
“巧了。”云起手握玉骨扇在桌上敲了一下,敲得周管家心口一震,带着玩味道:“黑五和黄常有带着几个得力手下忽然失踪,留了盘龙寨和金蛇门一个空架子,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铲奸除恶,你看,就是这么巧,发现了黑五和黄常有留下的账册。”
他如染绯红的唇角微勾,桃花眼流转波光潋滟,笑出颠倒众生的魅惑,“商县,女,二人;驰崖县,一女一子;卢岷县,男童,一人……”
周管家在他幽幽报出的地点中如坐针毡,神情不停变化,终于坐不住,猛地站起来,面庞纠结道:“不关老爷的事,都是周耀干的。”
陆安然擦掉手指糕点屑,从云起身上收回视线,问道:“周耀是何人?”
“是我们家二少爷。”周管家回答完,特地多解释了一句,“不过老爷生前已将他逐出家门,不许我们喊二少爷。”
如果说周挺深得周厚看重,虽然在学业上未得建树,但做生意很有一套,为人圆滑又不失原则,又有薛泰这层关系在,假以时日,周家也不怕做不出名堂。
偏生出了个周耀,他从小就展现了奸猾的性格,为人又有些好高骛远,长大后更不服父亲把生意都交给周挺,机缘巧合结识黑五和黄常有,因而走上旁门左道。
“二少爷其实很聪明,甚至比大少爷还要机灵,但老爷一开始就看出他太过聪明性子太过浮躁,导致做人做事不脚踏实地,所以最终决定将大部分生意交给大少爷,只让二少爷做一些收租这等小事。”
周耀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周家最出色的一个,试图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和黑五几个合起伙来做的事,老爷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等到老爷隐约觉察出不对,就喝令二少爷去官府自首,谁知黑五和黄常有一干人忽然失踪不见了。”
周管家拧紧眉头,眼里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那天老爷和二少爷爆发了很大一次争执,父子还因此断绝关系,我不清楚具体内容,只是那天过后,老爷说要去祠堂请族谱,把二少爷的名字从族谱划掉。”
将族谱上的名字去掉,意味着逐出家门,从此不再是周家人。
“但后来老爷大病一场,这个事就搁置下来,又过了大半年,有人发现二少爷死在外边,老爷看到二少爷的尸体,又病了一次,这回过后,周府再没人提起二少爷了。”
周管家垂着脑袋,只看得侧脸,满是唏嘘哀伤,“谁能想到,才过去多少日子呢,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周厚把周耀赶出去,”云起倾身,微微眯眼,“然后心安理得用着那些脏银子开展生意,为周家铺路?”
周管家绷着的身体一凛,眼神躲闪道:“这……我一个下人,实在不清楚主人家那些事。”
陆安然抬眸,目光带着穿透性,清音冷淡道:“你们老爷当真不知,还是做了一出戏给世人看。”
周管家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神情出现片刻呆滞。
“如今周家满门丧生,姑娘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呢?”周管家苦笑。
云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周家人是死光了,但被周家,哦,不,就如你所说周耀做的,那被周耀残害的妇女和孩童,他们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又何其无辜。”
周管家局促不安,一时间难以言说。
抛开这个话题,云起又问道:“周家放利这个呢?可别说周厚不知道。”
周管家:“我,我就是个下人……”
“一问三不知,周府管家未免太好做了?”
周管家橘子皮般皱褶的脸颊抽了抽,浑浊目光闪了闪,吞吐道:“云大人,周府的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一个下人也做不了任何主,撑着一把年纪苟延残喘,就是想替主人找凶手,死后见了周家人也好有个交代。”
“我现在不就是和你梳理案件,找出最可能杀害周家的凶手吗?”
“可,灭门的是夜叉,云大人问的这些……和夜叉无关。”
“是吗?”云起一挑眉,“你查案还是我查案?查案首要摸清楚来龙去脉,掌握所有线索,再抽丝剥茧,你打算挑衅我们提刑司的办案能力?”
“小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