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际形单影只,身无长物,连衣服都是田和尚的,因而说走就走,收拾都不用。
诚如史际所言,田和尚自度没法逃过警察的调查和追踪,与其到时候被捉拿归案,还不如现在就主动投案。再说,老六也确实是被他所害,背着一条人命和背着两条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既然如此,那就按史际说的干吧。
田和尚打定主意,眼见史际已经走到门口,却莫名其妙地忍不住出口将他叫住:「等等……」
史际转过头,以为田和尚还有什么事,满脸疑问地看着他。
出乎意料,田和尚一副极其难为情的样子,扭捏半天后,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父亲?」
见史际满脸诧异,田和尚又立即改口:「我也就随口说说……你走吧。」
史际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又转身走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缘起人相聚,缘尽人相离。缘在天定,份靠人为。缘分尽了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此生再无转圜余地或相逢可能。
远者为缘,近者为因。缘与因之间没有质变,只是量变。它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连结,是某种必然存在的机会和可能,包括所有情感。
这两个字犹如命运纠缠的丝线,将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识和分离分散概括为由很多巧合、很多阴差阳错、很多突然、一些偶然、一些必然组成。
田和尚知道,史际这一走,他二人从此以后就再无相见之日。
田和尚正暗自唏嘘,史际却又突然出现在门口,还没等田和尚反应过来,史际「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紧接着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磕头完了以后,史际又站起身,一张脸却憋得通红,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喊不出口。」
史际的言下之意是他不是不想喊,而是因为难为情,所以喊不出口。
于田和尚而言,有史际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
田和尚开怀一笑,掏出手机:「你替我打电话报警吧,我要自首。」
史际应了一声好,接过手机,才按出110,在即将按下拨打键时,却又忽然顿了片刻,接着又按下退出键,凭着记忆,重新按出当地派出所的电话……
史际走了后,田和尚就在院子里等警察来。白莲寺偏远,警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等着等着,田和尚又开始忐忑不安,焦躁不宁。
毕竟,shā • rén、顶包这些事他从来没干过。但既然要掩盖史际的踪迹和他在这里所犯下的罪行,毫无疑问就要伪造现场。可一想到这个,他就头大。怎样伪造现场,他完全一窍不通,贸然动手清理现场,万一弄巧成拙,暴露出现场曾有第四个人,岂不更糟?
可什么都不干,肯定又不行。
于是,田和尚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对现场进行了一些简单清理。
比如,作案工具有两个,那肯定得扔掉一个。要不然,警察很可能会因为有两个作案工具,从而联想到是不是会有两个作案人。但那根铁棍布满血迹,不好用手去拿,自己用过的木棍倒是还有下手的地方,可以拿起来扔到屋后的山谷里就成。
老六带来的那张肖像画也得烧掉。就是因为这张画,才会发生这些鬼事情。扔进灶里烧得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史际用过的毛巾、牙刷这些也得扔掉。
没有吃完的饭菜也得收拾好,碗筷也得洗刷干净。鬼知道警察会不会根据饭菜的份量,联想到什么。
草草做完这些,田和尚忽然又想,左右是要隐瞒史际的存在,为什么非得搭上自己一条命
呢?警察要是来了,我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老六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我不就没shā • rén了嘛?
但转念一想,警察也应该不是猪,要是不信该怎么办?不信的话,我再说老六是我杀的……
于是,精明且糊涂,老成且天真的田和尚便躺在门口装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