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山风吹得林间沙沙响。
恍惚之间,霍二牛好似听见了那晚破庙中梦见过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
“此前足下心存邪念,得了不属于自己的宝物,心中自不安稳。如今邪念已除,这根竹杖只可打妖鬼邪祟,对人无用,便赠予足下。望足下今生可以坚守本心,好好善用,哪日心中再起邪念,竹杖便重为凡物。”
“……”
霍二牛拿着竹杖愣在原地。
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他心已知晓,这根竹杖虽不是此前那根,却也有着同样的功效,奇妙的是,此时再拿着它,心中却是一点忐忑也没了。
霍二牛心中想的第一件事是——
传说果然是假的。
茶楼瓦舍里的说书先生都说,那位段先生窃了罗上仙的宝剑之后,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不光有了本领,还有一身侠气,这才受人敬重。
霍二牛不知天上是不是真的有丢了剑的罗上仙,他只知道一点:
哪有大侠靠偷来的东西成的大侠?
此前的霍二牛不会是。
故事里的段先生自然也不会是。
然而多年以后,阳州或许会有个真正的故事,和霍二牛曾听过的一样玄奇,引人入胜。
……
道人一行已经出了阳州。
此时烈日当空,强光之下,天地的一切和一人一猫一马的影子都很分明。
马蹄声马铃声回荡在山路之间。
“阳州往上边走,就是帛州,帛州产好布,可以给道士做身好衣裳,跟文平子一样的好衣裳。”猫儿依旧与道人并行,扭头往旁边看,烈日将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小小一团,黑乎乎的,而她念着自己今早才翻《舆地纪胜》看见的内容,“帛州往左边走,就是余州。”
“三花娘娘说得很对,记忆超群。不过在下有衣裳穿,而且穿得舒服自在,不需要再做一身好衣裳。在下身上穿的,就是好衣裳。”
“都很旧了。”
“旧才好,我熟悉它,它熟悉我。”宋游说着顿了一下,“何况再做一身,马儿带起来麻烦,换洗起来也麻烦。”
“唔……”
猫儿抬头看他两眼,没有多说,也不知是接受了他的解释还是自有猫儿的想法,继续念道:“余州好吃蛇鼠……”
“……”
“人是要吃耗子的!”
“……”
“也要吃蛇的!”
“……”
“你怎么不吃耗子?”
“我不爱吃。”
“余州的人都爱吃!”
“人各有喜好……”
“余州过去,就是络州,络州产驴子。络州再往左边走,就是路州,路州挨着舒一凡的光州,路州再过去就回长京了。”
三花猫继续念叨着。
“嗯?”
宋游却是一阵好奇,不由问道:“三花娘娘不叫他舒某了?”
“三花娘娘知道他不叫舒某了!”
“怎么知道的?”
“在书里学到的。”猫儿一边说着,脚上小碎步不停,一边继续扭头把他盯着,“你怎么一直不告诉三花娘娘?”
“很可爱啊……”
“喵?”
“而且三花娘娘终会知道的,又何须那么早的告诉三花娘娘。”
“……”
一人一猫一马继续往前。
山路两旁种满了玉米,生得茂盛高大,隔一个弯或者隔一小片山,别人就只能听见马儿的铃铛声,道人的说话声,而看不见道人一行了。
道人对别人也是如此。
此时脚下是帛州。
帛州从今年起亦常有邪祟出没,严重的甚至影响到了商道往来。好在此时大晏正是盛世,中原官兵虽不比开朝时精锐,却也兵强马壮,若是这些妖邪只祸害一村一宅还好,若截断官道,自有官府派官兵、请高人来清剿。
大多数妖精怪类都抵不住一支精兵。
三花娘娘行侠仗义,降妖除魔,若有漏网之鱼,或是官兵不擅长对付的鬼物邪祟,只要被三花娘娘遇见,都算它们运气不好。
有时顺道为之并不留名,有时被人知晓,也留一段传说,一切随意,并不刻意执着于哪一样。
慢慢也到了帛州的边缘。
此时已经用了不少的时间。
连通长京的官马大道,不知名的一片小山,道人一行走到这里时,猫儿忽然停下,抬头看向天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云中有一个小点。
燕子已然飞了回来。
“刷……”
黑点迅速变近,变得清晰,燕子只张开翅膀,并不扇动,便轻轻松松的滑了过来,落在马背上。
“先生,我回来了。”
“可还顺利?”
“这边往北,先过言州,于是我先去的言州龟城。”站在马背上的燕子转头看了看底下的三花猫,又扭头看向道人,说道,“那废弃龟城里的鬼兵鬼将们好生厉害,听说这几年以来,他们一面在鬼城勤奋修行,一面出城巡逻,替言州人清除邪祟,许多兵将身上都有了香火气。我飞进去时险些被他们射下来。不过亮出先生的灵力也就好了。”
“他们此时呢?”
“他们对先生尊崇而信任,我离开龟城时,他们就已经连夜出发了,此时恐怕已经到丰州了。”燕子说着补充了句“以他们的本领,恐怕许多新成的恶鬼厉鬼都无法与之抗衡。”
“那就好。”
宋游顿了一下,又问道:“陈将军呢?”
“也很顺利。我按照先生所说,将丹药带给陈将军,给他说明丹药的效果和用法,他接过后,沉默了很久,才把我送走。”
“……”
宋游闻言也沉默了一阵。
换位思考一下——
陈将军本就受老皇帝猜忌,好不容易才从长京死里逃生,回到北方现在镇守北方边境,在北方境内威望极高,境外亦是畏他如虎,俨然过着北方土皇帝一样的生活,可突然有一天,收到一枚来自道人的起死回生丹,怎能不多想?
“辛苦你了。”
“很轻松,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