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明日家宴,上蔡梁的女儿必会赴宴,她可是四郎未来的妻室,你别怪我多嘴,我得提醒你一句,据我所知,梁四娘是极爱慕四郎的,她虽也是出身名门,但听说性情……极其刚毅,她曾公然宣称过,望族世家的郎君中,她最敬佩的是王郎,也即帝休之父。”
简嫔不动声色。
“王郎最让女子称颂的优点,不就是拒不纳妾么?我寻思着,梁四娘必也钦羡阿陆,能得良人的专情挚意,可四郎到底是皇子,正妃之外,必然会有姬媵,我不是指责梁四娘,认为她不配为心宿妃,但你知道的,贺、郑二姓必不乐见四郎能得一门强势的岳家,你得留些意了,提防梁四娘受了挑唆,犯下什么恶行,导致四郎对她心生鄙厌,本是一门好亲事,到头来,反目成仇。”
“妾,多谢夫人提醒。”
谢夫人点点头,又是微微一笑:“现有的几个皇子中,四郎、五郎是最俊朗的,可相比之下,五郎多少有些孩子气,不似得四郎从容爽俊,却又英豪翘首。现女子择婿,虽不仅看风仪外貌,但年轻的女子,也多追崇一见倾心的美好情缘,这见字极其重要,一见而倾心,那令女子心折的儿郎,自当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若梁四娘如我等的心性,自然不用忧愁她对四郎用情至深,我也相信四郎必会敬重妻室,万不会宠妾灭妻。可我确是听说了,梁四娘有个堂妹,因说了一句四郎的风仪更胜我家青儿,梁四娘便训斥堂妹恬不知耻,她这气性,怕是难以教正。”
“女子多是期望夫婿能够专一,梁四娘年轻,气性虽大,但只要本性正直,当也不至无端的苛虐姬媵,四郎只要多多的体谅抚慰,当不会逼得他的王妃更移了本性。”
“也是这道理。”谢夫人难得的在外人跟前,竟显出几分落寞来:“阿陆的运数,是我们奢求不来的,我们入了宫,也理当更不能奢望占尽夫婿的独宠了,要说来,我们怕是连皇后的运数都不如呢,若我们的家族失了势,在宫中怕是连立足之境都没有了。”
“陛下既重夫妻患难之情,当也不会将我们视为棋子。”
“棋子,你这两字说得好。”谢夫人拉着简嫔的手:“我们在陛下眼中可不就是棋子,这也无可厚非吧,毕竟我们的家族论功劳,是真比不上琅沂王,论情义,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西豫国灭,多少家族都如丧家之犬,投往建康,要真说起来,要不是琅沂公的恩义,侨姓旧贵又何以与江东土豪争权夺势呢?
棋子的命运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弃子,陛下不会过河拆桥,未来的新君那又两说了。”
谢夫人是点到即止,简嫔也明白谢夫人的用意,谢夫人是棋子,她又何尝不是皇室与门阀拼争的棋子呢?皇帝希望四郎能成太子的臂膀,当太子登基后,又是否真的会视功势渐重的四郎为臂膀呢?简嫔信任的不是皇后和太子,她信任的是自己的儿子。
四郎若无自保之力,无论依附谁都必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若真畏惧被背叛被负义,那除非争得帝位才是最安稳的方式,可四郎不愿争位,他不愿因为畏惧背叛,就先行背叛他的父皇,简嫔尊重儿子的选择,四郎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去决定,这才是生为人母对儿子最大的慈恤,她不愿打着爱子的幌子,逼迫儿子受尽良知的谴责。
简嫔又很同情谢夫人。
她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谢夫人甚至没有子嗣,她难以体会到那发自天然的情感,仿佛只有去拼去争余生才能有所指望,终究是可怜可悲的人,而谢夫人之所以落于这样的境地,归根结底,无非是生在了陈郡谢,因为她背后的家庭太显赫,她才被剥夺了当一个母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