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下来的兵士们冲到门边,拼尽了吃奶的力气想把两扇关门闭拢。
然而,枉费气力。
由于开门时没把握好时机,两扇关门的合拢处被那座巨大的撞锤全力砸中,包铁撕裂着向外卷曲,断裂的木材支楞出来,门缝还有尺半宽时便死死的咬合着交错顶在一起,无论几十人如何拼命推挤,都无法让其再度合拢。
堵门也来不及了——牛车不会倒退,因此,堵门时都是先把空车推到门后卡住车轮再装石条,最后把牛套在轭上,以便随时根据战况拖开清出通道。显然,此时卸下石条解开牛轭推车入位再装石等完全赶不及!
孙富贵气急败坏地命令:“不管了不管了!塞门刀车,把刀车都推过来,能阻一时是一时!”
寇知章用眼色阻止了想扶他起来的亲卫,在其示意下,亲卫们把他拖到路旁,寇副将索性歪在地上继续装做爬不起身,偷眼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孙富贵看着仅有的两架刀车并排堵在门洞里,两旁各空出来足足三尺多的通道,重重地叹了口气。
刀车是关门最后的防御措施,而且,作用仅仅是拖延时间而已——攻方或用火烧,或合力用长枪推,迟早都能清出进城的通道。巍巍雄关,兵力充裕的守军,充足的物资……谁也没想到战况瞬间竟会急转直下,居然会用上这等劳什子!
两架刀车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刀位有不少空缺不说,刀身也锈迹斑斑,孙富贵扫一眼便知道,甚至不需要其他方式,只消几名披双甲的兵士合身扑上,后面的人用力一推,这象征性的阻挡便将不复存在。好吧,两旁空出来这么多,马都跑得,还用得着推车么!孙富贵咬着牙跺了跺脚,正眼都没瞧一下缩在道边继续装死的寇知章,转身迈步上了马道。
听到衣甲铿锵声渐远,寇知章睁开眼一骨碌爬起身,人还蹲坐着,招手唤来一名亲卫悄声道:“跟上去,听听这厮在说些什么。”随即又吩咐其他人:“把马都准备好看住喽,得防着那些家伙把咱爷们儿扔下!”
管培中向北绕了个大圈子,由于马已跑到接近全速,惯性作用下将近驰到山脚才兜回东面,向函谷关方向驰去。奔驰中管千总侧脸向战场望去。果然不出所料,从新安城内冲出的贼人马队已经分成几十路小纵队,三两骑一列各自首尾相衔地扑向散布得到处都是的官军骑兵。
不少官军骑手急切间犯下了与袁五相同的错误:先是勒马停步,再返身回跑。心急如焚的管千总心里骂道:笨猪啊,怎么可能逃得掉?加速的同时向旁跑开啊!只要挨过这一波,便还有一大半逃回去的机会——返程时,为了截住你,贼人的纵队也会散开,那样,第二次遭遇,你便只需要躲过眼前迎上来的那个家伙一杆枪、或者一把刀而已!然后……然后就跑回关内了啊!不然怎样,你以为你是赵子龙,能杀个七进七出不成?
心里想着,马匹在飞驰。由于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实际上管培中已经远远地脱离了主战场,而最先冲出新安的那一批敌骑此时已冲近己方关门前的方阵,完成了交错迂回,正在向西兜回来。
万幸,或许是飞扬的尘土遮蔽了视线,或许是逆着阳光看不真切,再或许干脆就是运气好,绝大部分敌骑都没注意到战场边缘孤零零的管千总这一人一马,纷纷头也不抬地再度杀回战场。只有一员敌骑,面目看不真切,但高高的盔缨说明应该是领头的贼将,奔驰中向自己这里望了望,挑衅性地将手中的骑枪向管培中指来,随即向后一扫,平画了道弧线,然后便驰进尘土飞扬的战团。管培中顾不得回应挑衅,有惊无险地一路驰到关下,随即贴着墙边向南直奔关门而去。
关盛云这里出击的马队当然是谷白松带队,不过,第一个冲出来的却是谷白桦。
这一战,先前发动佯攻诱敌的是张丁带的霹雳营和龚德润的半个振勇营,以及国清林的两千多精干辅兵。另外半个振勇营临时充作关盛云等的护卫,也是诱敌的疑兵。为了麻痹守军,加诸本身只是虚张声势不会当真登墙肉搏,两个主力营的千五战兵们或皮甲或半甲,再加上盾兵的重点保护,问题不大。等寇知章开了关门,临时冒充将领护卫的半个振勇营已经加入张丁任总指挥的圆阵,关盛云龚德润等几人剩下的只有一件事:跑!
继续诱敌。
新安城内,其实只有关盛云的亲卫破霄营和谷白桦的刚锋营,以及谷白松的马队,余下的就是另外两千辅兵丁壮。高藤豆、尤福田合计五个战兵营和国清林的辅兵主力不知所踪,已经离开好几天了。
破霄营没设营官,由关盛云亲领。刚锋营也没有。关盛云龚德润等出城诱敌,所以留在城里的就属谷白桦官最大。猫在城头上眼巴巴地看着战场,谷白桦那颗心里像藏了七八只小猫,左一下右一下地挠着,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进战团,那个难受劲就别提了。嘴里不知道喃喃地骂了多少声私娃子,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骂的到底是对面守关的官军还是本军大帅,反正谁也不敢问他。
听到关盛云佯装催阵的鼓声,见到一切都如军师所料,再也耐不住的谷白桦把乙队队官贼老大贾遛子叫上墙,让他做临时营官等下带全营出击、又交待梁老四守在墙上,等下大帅几个往回跑时,啥时候能辨认出大帅的面孔啥时候把炮点响,自己则扭身下了城墙,跨上马就挤到带队的谷白松身边。
谷白松疑惑的看了哥哥一眼,被谷白桦一瞪没敢多话。谷队都没敢吱声,旁人自然都装看不见。然后炮声一响,谷白桦第一个便冲了出去。
当面的那员狗官军骑将太菜了,没胆子对冲也就罢了,居然勒马停下来再转身跑——再聪明的马也搞不懂你为啥不边跑边拐弯啊!简直比畜生还笨。这段距离足够谷白桦的马跑出三分之二全速,追上零速度起步的袁五岂不是小菜一碟?又是同向跑,不需要担心阻力后挫伤了手腕,于是谷白桦随手把马槊向前一递,轻轻松松地把矛尖送进袁五的后心。
很多人以为马槊是贵族兵器,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大半是文人胡扯,就像红夷大炮一炮下去“糜烂数十里”一样。大致上来说,几种近似的长兵主要区别在于枪头:小头的叫枪,“枪头不过两”嘛、长一点枪头的叫矛,比如张飞的“丈八蛇矛”——没人敢跟张三爷说“您得节约闹革&命,枪头上省点铁吧”的吧?铁刃再长一些的(也有为了保护前端枪杆套个铁管铁箍充数的)就差不多能叫槊了。具体叫啥要听将领的:他觉得张飞厉害,手里拿的那就是战矛、他要觉得叫槊威风,你就得使劲儿夸他使得一手好马槊……否则,挨几个嘴巴子那是轻的。
攮死了袁五,谷白桦遇到的下一个家伙居然躲过了他的一击,随即被后面的骑手一刀划在胸腹间,肚肠流了满地。
兜马回来时,谷白桦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战场,在北侧贴着山脚有一员正在回驰的敌骑引起了他的注意。从红缨可知这是一员敌将,敌骑的速度很快,说明这厮战场经验丰富,发现危险后及时纵马向旁边避开了、敌骑飞驰中人马合一的姿态,一望便知是个好手。谷白桦顿时升起一股冲过去较量一番的冲动。不过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一员敌将与马队的战场使命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再说了,自己为图个痛快甩下步队毕竟有些亏心,此刻再抛下大军找人单挑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于是用马槊向对方指过去再向后平扫——这是骑士标准的挑衅动作——表达一下自己的不甘,随后再次加入兜堵敌骑的战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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