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刘二人闻言不由一振,对视一眼,双双离了座,向孙杰施礼道谢,文襄理自然跟着,吓得孙杰跳将起来急忙避开,口里叫到:“大人们使不得,折杀末将了!”
实在怪不得二位如此感动,虽然大明祖制以文御武,但孙杰的这番表态确实大大地出人意外。按照惯例,当兵的虽然是给朝廷卖命,但朝廷永远会通过勘核兵员等种种手段克扣饷银。克扣完了还不算,还要拖欠、到了地方上,各级文官们再过一遍手……举例来说吧,领军一万(别管真假哈),连兵带将人均每月2两银,三个月该发六万两。朝廷那里磨磨蹭蹭发下来四万,另两万先欠着,最后,领军的将领能到手两万两就很不错了。各级将领们也都要用钱啊——那便只能从这两万两里想办法!至于大兵们理论上能到拿到手里的六两养家银是变成十几枚铜板,还是干脆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妻儿老小是啃树皮还是喝风吃土……才没人会操那份心!敢废话不服?派另一帮炮灰来砍你!
因此,军中便自然产生了一种对策:平时忍着,但遇到你用我的时候,剿匪啦、平乱啦等等,别废话,掏钱!先补欠饷,具体补多少可以谈,大致数额是欠款总额的差不多五六成。然后从今天起,要发足饷——这时候再扣,你可就别怪我做啥了哈。再然后,真要动身时,开拔要发赏,不给赏不走,离接敌越近,闹赏的事就会越多。这时候就要考验将领在军中的威信了:压得住的乱子就会小些,压不住的,临敌哗变的事也是时有所闻,当然,将领趁这机会自己大捞一把的情况更多。而孙杰在这里是客军,这意味着都要双份的——人家大老远跑来替你御敌救命,你再犯财迷,死了活该!
孙家军是大明的王牌,两百年圣眷不衰,欠饷倒不至于。但到了川省,以前奉旨去对付奢安之变那是皇命,军饷由朝廷负责,可剿张匪百分百是川省的事,于情于理都要川省自己掏钱。陈士勃连征集协守民伕的钱都不够,哪里掏得起养一万多正规军的钱!而且,还不知道仗要打多久,每拖一天,估计就要成千上万两银子!
然而孙杰表示这些都不要了,以后直接找兵部户部核销,川省做个证就行,固然人家深得圣上信任有这份能力,但毕竟以前没有任何交情,这可是天大的人情,所以由不得二位不由衷地感动。
为了解释军情,同时也是为了掩饰尴尬,孙杰把几位拉到川北舆图前指点着说道:“各位大人请看。只要这三个地方能各自守上三日,哦,两日吧,末将不才,却可保川省无忧。”说着话,孙杰的手指指向第一处,“末将敢情大人们下令,潼川州所有守军丁壮前出盐亭据守。听闻张贼是用腰牌冒充援军骗得南津关和保宁南门,末将分析,十有bā • jiǔ这路贼兵是从小潼水下来的。此外,据末将的探马回报,柳边驿的营垒仍是我大明旗号——与贼近在咫尺双方却安然相处,两样情形加在一起,末将断言,柳边驿的守军靠不住!如果张贼弃城而逃,最大的威胁便是从柳边驿这里向西犯盐亭。再后或沿梓潼水南蹿射洪,或继续向西威胁州府(今三台县)、再沿中江滋扰德阳、汉州(今广汉),或北蹿绵州(今绵阳)……这是末将最担心的。末将怕的是张贼不与末将打便直接西逃,那样,贼众军心未散,战力依然会比较强。所以守住盐亭等待末将追上来是第一要务!”
几位文官听了这些,打心底里佩服孙杰:自己在本乡本土却对柳边驿通贼的情形一无所知,这位年纪轻轻的副帅才到得几日,这等机要即了然于胸,这孙家的兵法当真了的!
孙杰指着第二处地方道:“下一处便是保宁府的梓潼。末将探过,贼人没去那边。请大人们派人布防,多挖些壕沟,尽量阻得贼兵些时候即可。张贼若向这个方向逃窜,一定是被我军赶出保宁府之后,届时末将会死死咬住贼人,守梓潼的压力会比盐亭小些,末将到的不会很迟。第三处是梓潼北面的青林口。这两处差不多,也是被末将击溃后张贼可能的逃窜方向而已,而且,越向北距离越远,贼心愈惊,守军的压力也会越小些。所以,这三处,最最紧要的地方还是盐亭。”
几位文官听得频频点头,心里暗自想着:这位孙副帅只是强调堵截张贼的逃路,言谈话语间竟丝毫没提到对接贼交战结果的担心,显是成竹在胸,当真是大英雄!
悬着的心放下了多半。
末了,孙杰道:“末将恳请各位大人全力相助。第一是粮,末将建立北上据点后便可挥师讨贼,若是缺了粮,则只能固守,大军难以机动。第二是人。末将需要五千民伕协助建立行军补给站,建成后便可直击贼巢。第三是船。张贼最大的可能性是沿嘉陵江北逃,沿途定会将船只搜罗一空,说不定时不时还会点些火船沿江放下来阻滞我军追击。末将损坏的船只得不到补给,船少了便不能分兵冒进,所以要预先多备些。此外,”孙杰沉吟了片刻,“还要请几位大人报告朝廷——陕省,尤其是汉中府要严加戒备,”说着,孙杰苦笑了下,“末将无权调动陕省兵马……”
几位官员都明白孙杰的言外之意,不过,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的同时也都没怎么往心里去——那边已不是川省的事啦!
*此诗实为杨恩所作,载于《巩昌府志》。杨恩,字用卿,别号凤池,世籍陇西。
【好像二阳了,昨天只写了一半,今天补上。欢迎转发,多谢推荐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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