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不知彼也不知己,没什么好说的,每战必殆。
宋国在金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入了淮河北面,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这是百战不殆。
到了刘邦在颍州大费周章的修建了诸多工事的时候,宋国对金国已经是到了第二步,不知彼而知己,所以便有了诸将的停滞不前,皇帝的以逸待劳,也被完颜兀术给玩成了将计就计。
说实在的,刘邦一直没想通的是,就算赵士程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他与金人真的勾结起来了,完颜兀术到底是凭什么,赵士程又是凭什么?
临安几乎是一座没有军马的空城,这明显是一个有着致命诱惑的陷阱……脑子稍微正常一些的,例如项光世那般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真就看不出来?
绍兴十二年大年初一的第一天,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颍州城中出了八万人,从四个方向齐出,除了南边之外,其余的三个地方与之前一样……金人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打,宋军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宋军进一百里,他们便退一百里。
除了南边。
之前斥候的消息就是,金人主力应是在南边,皇帝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高兴了好一会儿,这说明了什么?对面自北而来,却将主力放在了南边,说明他们没打算给颍州留退路,说明他们是实打实的来围城的。
但现在,明显不是这样。
他们也没有五十万人,甚至没有二十万,连十万个都不知道够不够数,除了一些个打着纥石烈家旗号的金人稍有战斗力,为众人添了一些阻碍之外,其余的,不管是金汉军还是金辽军,甚至是来自于草原诸部的人,在大宋军威之下,几乎是以土崩瓦解的姿态溃散。
当纥石烈志宁发现对面不是什么徒有虚名之辈过后,纥石烈家已经丢了好几百具尸体在这颍州城,所以他在最快的时间下了一个最正确的命令:
先撤。
不要与对面硬碰硬,这话儿也是四太子之前吩咐过他的,既然他们想出去,那便让他们出去便是。
等宋军都走远了,志宁派出去跟着的斥候说是这些人直接过了河的时候……
这位素来冷静的金国大将,也不得不有些激动起来。
宋人……这是又一次放弃了颍州?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然的话,他们没理由不追击自己,也没有理由直接便过了淮河去。
他虽然不知道四太子让自己来摆个造型的用意,但他知道,四太子为当世第一将,征战多年素来少败,他叫自己来颍州,叫自己这么做,便是一定有他的道理。
比如说,为谁争取点时间。
南朝出事了。
此间因果并不难推测,虽不知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志宁在战场上有着狼一样的嗅觉……比如说他们抓到的,那些个嘴巴硬得很的,从南边来想进颍州去的人。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颍州,宋金之间必争的颍州,就摆在他的面前。
张俊有多少人,刘錡有多少人,整个南朝又有多少人,志宁虽然不知道个准确的数,但是大概还是晓得的。
宋军此次出城的兵马,没有十万也有八万,那这颍州……
又还能剩多少人?
一个简单的数数题,完颜兀术的这位女婿,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和完颜兀术一样,生下来开始便是一直都在赢。
这次,也是要赢的。
志宁看着远处的颍州城,叫人去收拢溃散的逃兵,自己则是带着人,又围了上去。
颍州刚刚解围,便又陷入了包围里。
“围起来了,人虽然少了些,但的的确确的是围起来了。”
张太尉虽然知道官家心情不好,但这般好消息,又实在是让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官家在颍州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如果连用都没用上,那可真就是多此一举了。
现在对面亲眼瞧见了这么多大军出来……猫守着鱼儿,哪有不想偷腥的呢?
张太尉已经能够想到,那些金狗在攻城的时候,被刘信叔带着四万人给拖死在颍州的画面了。
只可惜,这般明摆着的天大的功劳,陛下却给了那刘錡去……
又想到上次拓皋之战确实是亏欠了那刘信叔,所以即使觉得可惜,张太尉也终究是认了下来。
该他的。
皇帝仍然是沉默着,众人虽然都不晓得那老头儿与官家是个什么关系,但从昨夜官家的哭声来看……宗泽死的时候,徽宗皇帝死和邢皇后死的消息传来,大伙儿都没见过陛下这样。
这人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吧。
不说韩常这样的外来户,就连张俊岳云很多时候也不敢去揣摩皇帝的心思。
但郭药师不同,他反正就是一个可死可活的人,赵皇帝没杀他,却也对他没有那么的好。
久而久之,这老头儿也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位的心意。
自古英雄多寂寞,这位汉人的中兴之主干了那么多大事,若是都不被外人给知晓,那他心里面该多难受啊。
而自己的存在,便是见证着这位皇帝陛下武功,便是他炫耀的人选,便是在皇帝锦衣夜行的时候,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点明皇帝身份的人。
不然的话,没理由他会什么都不瞒着自己,什么都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有了这个想法,昔日的大宋第一将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毕竟他似乎比皇帝的心腹更心腹,却又远远没有普通心腹的地位。
拍马到了皇帝的身后,郭药师朝着张太尉使了使眼神,示意他让开一些,给自己腾个位置出来。
可是张俊早就记恨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头与自己争宠,虽然瞧见了他,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半点其他的动作。
郭药师也不在意,自己是个早该死的人,自然不怕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但你张太尉非要折了身份来与自己计较……
“您不应该难过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绝对能让前头的皇帝听个明白。
“三衙兵马向来没有倾巢而出的时候,两淮即使战线再长,张太尉与韩元帅的人马也足够了,您这般做,不就是特地想要把临安给空出来吗?不就是特地为临安心怀叵测的人,腾出个地方来吗?”
“你大胆!”
皇帝仍是没有回头,张太尉却忽然有些慌了起来。
这人怕不是癫了,竟然敢这么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官家特地让人来反……这不是在说陛下是个小人,是在说赵官家行的是不磊落的苟且之事嘛!
退一万步说了,就算这是真的……真的那又如何,真的那便是你该说出来的吗!
张俊也不知是慌的还是气的,一连怒骂了郭药师好多声,若不是皇帝没有反应,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老头儿给打杀在这里。
郭药师仍是没有理他:“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纵其弟其母骄纵,后终让他们有了造反的心……于是那时候郑庄公再出手,便一切都合理了许多。”
张俊再也不敢听了,朝着皇帝拱手道:
“臣去后面看看他们跟上没有。”
说着便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为郭药师让出了好大的一片空地来。
等在落后皇帝半个身位的位置上了,郭药师朝着这位赵官家看去,却见他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
郭药师再不多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朝着临安的方向前行。
“伱不是没有读过书,怎么连郑庄公的故事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