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个问句,郭药师笑道:
“还是吕颐浩当年与小老儿说的,不过那时候嘛,他把小老儿和常胜军给当做了共叔段,那个时候朝廷不是优待于咱们嘛,吕颐浩这是警告,小老儿自然记得清楚。”
刘邦摇了摇头:“这世上若是什么都要多想一层,未免活得也太累了些。”
“你说朕不该难过,就因为有人谋反了,而这谋反恰好遂了朕的意思,所以朕便不该难过了……郭药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又总是那么多的话。”
“朕自然会是难过的,老子又不是你们庙里的佛祖,那玩意儿是泥做的,老子不是,老子是个人……”
“既然是人,那就是会难过的。”
“您难过的……”郭药师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位皇帝的侧脸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您难过的是因为您没有准备好,所以害了那位老者?”
刘邦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士程就算和大理和金国都有交集,但他一个人,总不可能张嘴一喊,便要谋反了去。
自己已经提前告知了刘子羽,从那人的行事上来看,便是一个有理有度、条理清晰的人,只要是做了准备,绝不可能出什么纰漏才对。
大军已经行至了安丰军,按照之前的计划,岳云表要在此地与众人分开了,他上前来与皇帝说了些话儿,多半是什么‘保重身体’之类的,刘邦告诉他:
“见了你爹,与他说勿要担心其他的事儿,朕回了临安,便生不出什么波折来。”
“好好打仗,多杀些金人,没钱没粮尽早说,其他的他什么也不要想,都交给朕来办。”
岳云朝着皇帝磕了个头,领着带来的一万军马便朝西而去了。
来时风风火火,去时却也不是空手而回……颍州准备的粮草军械,皇帝分了三有其一给他,岳飞不知道还要在汝州僵持多久,多点这些东西,便多一分鏖战下去的底气。
等他们走远了,刘邦又拒绝了黄彦节在安丰军驻扎歇息的建议,仍是要赶路,他心里头憋了气,越晚发出来,心里头就越是不舒服。
“什么叫做朕没有准备好?”
郭药师又一次看着这位陛下,却见他好似换了一个人般,之前的阴鸷感全都驱散了开去。
“你小子这意思,倒好像是老子害死了别人一般。”
郭药师无语……难道不是吗?
看到这老头儿脸上的表情,刘邦心里头就来气:
“活该你小子沦落到这般下场!”
“老子问你,当年你身为常胜军主帅,后却投了金人,你最恨的是宋人还是金人?”
老头儿刚才揭了皇帝的底,现在又被他给揭底……既然人家这么坦白,自己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理由。
“恨金人,但更恨宋人,若非那几个无能之辈杀了张觉,若非黄潜善汪伯彦童贯秦桧之流……很多事都是可以避免的。”
皇帝好似早知道了他的答案一般:
“你看吧,亲手埋了你常胜军的金人你不恨,你最恨的反而是宋人。”
“金人是常胜军覆灭的果,宋人……才是因!”
郭药师已经非常克制了,他说的宋人,其实说的是宋国朝廷。
“所以你觉得朕是害死老王头的因,害死他的人是果,那朕便要多负些责任了,要自责内疚了,是吧?”
郭药师没有回答,已经是默认了皇帝的说法。
“那有人钱多了,被人给抢了去,要怪的是那苦主是吧,谁叫他钱多呢?”
“这……这是诡辩!”
“没有因果。”
刘邦终于回头来看着这老头儿,他是皇帝,他是不会错的。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错。
“狗屁因果,朕只知道是谁把他给逼了过来,是赵士程!这就够了,别的……”
前方终于是迎来了几十匹的快马……若不是他们穿着打扮都眼熟,这里出现一队骑兵,怎么都不会是正常的。
而这些人,正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赵鼎从临安派来的人。
他们进不去颍州,也有想进的,不过被金人给拦了下来,便都在安丰军这里待了下来。
如今见着了皇帝的旗帜,这些人争先恐后地、连马都不要了,直接便跑了过来。
当有一人念出了孝慈渊圣皇帝,还有皇太后的名号之时……
郭药师有些错愕……那是他曾经的皇帝陛下。
而刘邦,也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赵士程,是在干什么。
也明白了金人来围自己,让自己咬住了他们的饵,意图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啊。”
金国人拖了这么久,根本不是在为赵士程争取时间。
他们拖的,是从北边回来的这两位。
“陛下……”
郭药师的呼喊中带着一丝忧愁,刘邦却浑不在意。
“原来,果在这儿。”
他朝着黄彦节道:
“朝中有了奸佞作祟,去与大伙儿知会一声,咱们这次回去,就是锄奸……所以行程慢不得,到了临安,每个人都有赏钱。”
黄彦节顿了顿,还是往后传令去了,反而是他身旁的陆宰……起居舍人有些担心:
“官家,咱们……锄什么奸?”
“什么是奸,咱们就锄什么。”
……
每年的正月初一,皇帝要宴请群臣。
但在宴请之前,还有个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祭祀。
祭天祭祖祭庙,这是每个君王都脱不开的职责。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皇帝领军去了外边儿,所以本来是可以暂缓,或者官家在颍州自己摆个坛,也是一样的。
但偏偏,临安还有一个皇帝在。
赵桓虽然只做了一年的皇帝,但那也是皇帝,如皇太后所言的那般,那也是先帝亲自立下的太子,是天下百官都跪拜过的。
不管是赵鼎还是刘子羽,不管是辛次膺还是苏符,这位都曾是他们的陛下,这做不得假。
所以当太后说要让孝慈渊圣皇帝来祭天的时候……除了辛次膺之外,尽管许多人都想着反对,但赵鼎却答应了下来。
不但答应了下来,还按照为官家准备的礼数,丝毫不减的用在了赵桓的身上。
这般态度,要是说大臣们没有其他的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那辛次膺来说,他与赵鼎相识多年,已经到了指着他鼻子怒骂的地步了:
“尔受秦桧之殃,只身流于九州,官家把你叫回了临安来,拜你为相……此番大恩,与昭烈帝请武侯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