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看了一眼孙女海棠,见她睡得正香,也跟着下去了。整理车帘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压低声音问谢文载:“你们几个人私下说话,可曾讨论过那姓孙的为何来这一出?废弃瓜沙二州,原是孙阁老提出来的,为的是给他这个族侄增添手下的兵力,打压镇国公府周家。孙永禄原该期盼这事儿能顺利做成才对,怎的瓜州第一批移民才入肃州城,他就要生事?若是移民不能安顿好,朝中怪罪下来,肃州城里可不会有人替他擦屁股。他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谢文载小声道:“我们心里也觉得不解。老陆担心孙将军是听到了风声,知道我们会在这一批移民里,打算要揪我们出来报复。老曹倒是觉得,我们都已得到朝廷赦免,孙将军拿我们无可奈何,也没什么好怕的。”
海西崖冷笑:“就算遇赦,你们几个也只是白身,在这边关小城里无依无靠的,他手握重兵的孙将军想报复你们,简直易如反掌。老曹未免过于天真了,他这脾气,也亏得有你一路护持谋划,否则早就连尸骨都凉了,还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
倒是老陆的想法,颇有些道理。孙永禄行事有违常理,若不是有特定的目的,实在没必要给身后的大靠山孙阁老添堵。他在军事上虽是个草包,在做官上倒还有点门道,起码看起来象是个有能为的将军模样,能唬得住皇帝与朝臣们,以为他真能支撑大局,否则,早八百年就被调回朝中去了,还能由得他在边关胡闹不成?
海西崖决定要给城中的熟人递信,多打听打听。倘若孙将军当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有心要拿遇赦不久的吴门故生出气,他们进城后,就不能在肃州城久留,等登记造册,拿到新户籍后,就要尽快出城,另寻个安稳的地界落户。无论是甘州还是凉州,他们要尽可能离姓孙的远远的,不能叫他有机会找到才行。
海西崖笼了袖子走了。他要托即将进城的人给老朋友捎信。谢文载忧心忡忡地看着表兄的背影,暗叹着转身去小石头所在的马车,看看孩子的病情。小石头的亲祖父同为遭受孙家迫害的朝廷官员,虽然从前双方没有交情,但到了边陲之地,彼此打交道多了,也因为同病相怜而成了至交好友。他实在不想看到昔日好友的亲孙子因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夭折了。手上已没有药材,可他还有银针,多少能让孩子舒服一点。
海谢二人离开,侍女金果才刚刚熬上粥,暂时回不来,睡在马车里的海棠睁开了双眼,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那场忽如其来的时空乱流,真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本该离开大楚世界,前往新的武林世界去开始新人生的,如今却滞留于此。更要紧的是,她成为了这个同样名唤“海棠”的八岁女孩后,连睡了两日,融合了对方的记忆,才发现眼下是大楚朝的德光三十年,距离她被毒死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超过半个世纪。
她在皇宫里做女官时,在位的皇帝年号“乐安”。乐安帝驾崩后,继位的是永昌帝。她因为太后与皇后的“恩旨”得以出宫,在宗室公府待了八年,死的时候是永昌八年的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