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老人寿终,子孙要披麻戴孝,其他亲人在腰上缠一块白布即可,容砚算不上成奶奶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却也腰缠白布出现在了葬礼上。
按方习俗,送完葬要摆宴吃饭,一来答谢亲属帮忙,二来寓意“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宴席摆在成家还没来得及拆的老宅里,一到晚上,后院灯火通明,不少人吆喝着吃饭拼酒。
成昊嫌吵,避着众人躲到了前院一间空荡狭小的耳房里。
容砚找来的时候,成昊正屈腿靠坐在墙根,手里晃悠悠拎着一瓶酒。
容砚同样拎着一瓶酒,默不作声在他身边坐下。
月光皎亮,洒了满白霜。
“以前这屋子里堆满了塑料瓶和硬纸板,多大年纪的老太太,又不缺吃不缺花,就喜欢倒腾些有的没的。”
成昊环视着狭小漆黑的四周,这里本来是一间杂物间,老太太没摔坏腿之前总喜欢捡一些废弃物品回家,说什么一斤能卖多少钱,老人是□□那个年代过来的,省吃俭用惯了,为此,他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
“跟个小孩似的,怎么说都不听。”成昊失声轻笑,胡乱抹了把眼,“后来腿摔坏了,人还是不安分,垦、种菜、浇菜,那么小一个破院子她还得再种一圈大白菜。”
长夜寂寂,成昊腕骨微动,和容砚碰了一下酒瓶,仰头闷掉一口酒,“现在好了,想倒腾也没办法倒腾了。”
“可容砚……”成昊眼眶瞬间涌上泪光,“她可胆小了,夜里一丁点儿响动都能被吓醒,那么小的一个盒子。”
成昊颤着手指比划着,“又那么黑,那么冷。”
他微昂着头,竭力想把泪水逼回眼眶,肩膀颤得厉害。
“成昊。”容砚眼眶同样红了一圈,“这里没有外人。”
积攒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溃不成军,成昊点着自己的心口,声泪俱下,“这里,这里就跟让人活生生剜出来一样,疼啊!”
容砚轻拍着他的肩膀,从成奶奶离世,成昊就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发泄,不允许自己崩溃,有条不紊担起老人的身后事,他太过镇静成熟,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才十九岁,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能感知到疼痛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噪杂的吵闹声渐渐歇下,成昊屈着一条腿,手臂搭膝,后脑勺抵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目光空洞落在头顶的房梁上,声音沙哑微沉:“你说人真的有魂吗?她眼不太好使,头七……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当然能。”寂静的夜里响起酒瓶相碰的清脆声,容砚说:“有你在,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成昊侧头,两人相视无言一笑,默契灌了一口火辣辣的酒。
放下酒,容砚问他:“你以后……什么打算?跟着你妈走?”
玻璃酒瓶表面折出粼粼的月光,成昊轻嗤一笑,“你信她是真心实意来接我的?”
容砚抿唇默不作声。
“你看。”成昊失魂喃喃道:“连你都不信。”
翌日,容砚顶着一双缠了红血丝的眼睛,拖着满身疲怠回到住处。
“容砚。”
容砚找钥匙的动作一顿,循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