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琏想起在‘天上水’时,苏先生也像这次一样,东拉西扯,并没有挑重点,那时的解释是‘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后来也没见着那个伙计起了什么作用。此时此刻,难不成又是钓鱼?
苏衍同他们解释道:“线放出去了,今日不收明日也会收,明日不收,总有一日会收,就算不收,我只要得到了当时我想要的,别暴露身份就行了,别的不求太多。”
“那这次,苏先生在那个人身上得到了什么?”
“我有三个疑问,一:他是不是谈岑身边的人,我是不是见过;二:除了书信他还做些什么行当;三:他的行踪和来历。第一个疑问我已经确认了,没见过。至于后两个疑问,我从他的话中已经能猜到一二。”
“猜到什么?”兄弟二人同时问道。
“他应该参加过科举,但是名落孙山,除了给人写写信,也没什么长处。至于行踪……他应该会每月离开几日。”
杨琏不禁疑惑,方才谈话的整个过程他都在,苏先生除了说些毫不相干的话题,可是什么都没问啊!他挠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苏衍无奈解释:“住在闹市的都是勉强活着的人,能有几个出人头地的?而他明明有学问却沦落至此,你想想其中曲折,多半是名落孙山,或许不止一次,不然为何戾气那么重?”
“厉害厉害!”杨琏拍手叫绝:“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他每个月都会离开几日?”
“你没有发现吗,在他的屋内有一尊观音像,虽不是玉,却也是好东西,平常人怎么可能买得起?所以我故意提起玉石坊,他果然有兴趣,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提起云来阁,他的眼睛都是放光的!一个人只要去过一次云来阁,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他应该每个月都会离开去那花红柳绿之所。”
王炎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立即说道:“玉石坊每月月中放货,一放十来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平常人能拿到一两件就已是难得。王涼屋中那座观音应该就是出自玉石坊,一个写信的读书人,哪儿来的钱?我猜,他可能并非名落孙山的读书人,或许是哪个官员的门客,也或许是墨斐布在闹市的暗桩!”
“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们俩兄弟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二人立即去趟玉石坊和云来阁查证。”
杨琏问道:“就算问出来了,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或许没什么关系,但是只要查清楚了,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兴许还能查出除了云来阁和玉石坊他还去过的其它地方。闹市有我继续家家户户地查,和你们同步进行,不会耽搁。”
杨琏勉强答应了,王炎突然又想到什么,说:“以防万一,我还是禀报长孙大人,请他派些人过来盯着王涼。”
王炎担心他们三人的出现会引起王涼警惕,派些人乔装打扮潜伏在清河坊,总归心安。
苏衍不禁心生赞许,这孩子果然心细。
清河坊以南,相隔两坊,是为墨石,此坊位于闹市东南角,最偏僻处,相较于黑鱼坊,此处稍稍繁闹些。
苏衍一路而来,不敢逗留,却也能瞧见许多奇怪之处。像那些街边巷口摆放的摊位,多是蔬菜野味的买卖,本没什么大不了,但摊位后头的黑巷子里,却能隐隐约约瞧见几个神色慌张的人进出,背着麻袋,那里头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半就是拐卖来的人吧。
墨石坊没有牌坊,只有入口处两座东倒西歪的石狮子。沿着残破不堪的石板路走进主街,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转进了一道小路,路两旁门市紧闭,人都没一个,却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小鬼跟了她一路。苏衍从刚踏进墨石坊就感觉到了有人跟踪,特意将他引入僻静处,此路弯弯绕绕,最适合设埋伏。
苏衍转过一个弯道便迅速躲避在暗处,从身旁的柴堆里抽了根还算粗的木棍,在那小鬼正要转过弯道时,抡圆了胳膊就劈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哀嚎,那小鬼已经倒地。
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枯槁的头发披散着,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只有这张脸蛋还有小姑娘的样子。
苏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挪上前几步,用木棍戳了戳女孩的脸蛋,幸好,还有口气。
正要扶起她,腰上突然吃痛,苏衍慌忙将她推开:“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做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大人怎么不管管你!”嘴里咒骂着,夺过女孩手里的匕首,趁她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不顾伤口将他控制在墙角,“你一路跟踪究竟有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
“你不是闹市的人,你是谁?!”
小女孩的反问,让她措手不及,听这话的意思,又不像谈岑那伙人。苏衍将她从墙角提溜起来,拎去巷子更深处,此处伸手不见五指,最适合吓人。
“我看你行为可疑,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赶紧如实交代,我饶你一次!”
小女孩不再说一个字,一双在黑暗中透着刺眼光芒的眼睛愤怒地瞪着她。苏衍拿她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手,嘴里嘀咕着:奇奇怪怪,不是敌人,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丫头!
苏衍不愿多逗留,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却听得身后的人喊住她,“你不是恶人。”
苏衍回头看着她,看着对面的女孩那一双明月般美好的双眼泛着泪光,在昏暗潮湿的小路中,如此的格格不入,她倒像是生长在冗长街那儿的官家小姐,穿着锦衣,享受荣华,可现实告诉她,眼前这个女孩子,深陷泥潭,食不果腹。
“那你呢?你是不是恶人?”苏衍饶有兴致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