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云城突然从心里涌起愤怒,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嘶哑的说出:“我做了我该做的,值了!”话一说完,便喷了口血,昏死过去。
卫子胥自知走到末路,心如死灰,瘫软如泥。他绝望的看向殿外的火光,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禁卫军,如今纷纷将剑指向自己,视自己如敌!
卫子胥慢慢垂下了头,不再辩解。
太子被废后,连夜被送往了旧宫,随行队伍只有两辆马车,以及三五个宫人,走了半日才到旧宫外的树林。看着荒凉的宫殿,卫子胥从心底升起凄凉,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殿下不必难过,往后的余生,起码不用再担惊受怕,不是吗?”歌弈剡从马车一侧探出头,卫子胥受到惊吓,眼睛更红了。
歌弈剡垫脚看了看马车里头的瑾云城,指了指她,对卫子胥说:“这女人利用了殿下,殿下还带着他做甚,不如交给臣,臣一定替你好好教训她。”
卫子胥冷笑:“你觉得本宫会交给你么?”
“殿下如今已经不是太子了,陛下对你更是恨之入骨,你觉得,往后的生活,会轻松吗?还会和以前那样好吃好喝吗?能有一两个宫女伺候你已经是陛下仁慈了。但若是殿下将她交给我,我一定每月给你送酒送肉,绝不亏待!”
卫子胥本不相信,可看到随行的宫人才这么几个,也不得不相信,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
瑾云城被丢下了马车,队伍继续前行,渐渐消失在林子尽头。
歌弈剡弯下腰,伸出指头戳了戳瑾云城的脸,突然阴森的笑了笑,在她耳边说:“你背叛舅舅,别以为我不知道,接下去,我会百倍、千倍的让你偿还,以告慰舅舅在天之灵!”
瑾云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想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歌弈剡将自己扛到肩上,丢进了另一辆马车。
太子谋反,并未传扬出去,对外只说太子得了不治之疾,自知无法继承皇位,主动降为皇子,隐居而去。
卫子胥一去,太子之位空悬,朝中大臣为此讨论了很久,人选无非是在最年长的卫垣,和四皇子卫垢之间挑选,这一讨论,便是大半月。容帝始终拿不定主意,他心里总觉得这两个儿子都无法肩负起东宫太子的责任,一个太仁慈,毫无主见、一个又功于算计,与卫子胥无异。反观卫尧虽然最年幼,却比他的几位哥哥都更适合太子之选,只消几年培养,应能担当大任。容帝虽这样想,心里却仍是不满意,只因这三子都不够像他,总差了一些。反倒是早早死了的卫臻与他最是相似……
十年来,容帝不止一次梦到卫臻,梦里他总是看不清卫臻的脸,只有满目大火,还有皇后凄厉的哭声……梦醒来,他总是一身冷汗,梦里的人,仿佛就在眼前!
月末早朝,满朝文武仍旧为了太子之位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容帝已无心思再同他们周旋,正要罢朝,却被一人阻止。
“陛下!”歌政走出武官行列,向容帝行礼道,“太子之位空悬已久,国不可一日无太子,还请陛下尽快另择太子,以稳朝纲,以安民心。”
容帝心力交瘁,强忍着愤怒道:“亲王所言,朕能理解,不过重立太子一事,容后再议吧。”
政亲王见容帝准备要走,连忙又跪伏下去,急声道:“陛下!重立太子不可容后,还请陛下耐心听臣一言。”
容帝不予理睬,嗤笑一声,便要离开。歌政干脆提高了嗓门,道:“既然陛下无法选出太子人选,那臣斗胆给陛下引荐一人,相信陛下会有所收获。”
“卫垣,还是卫垢啊?这两位皇子还需要你来引荐?”容帝觉得歌政今天极为反常,行为举止都很可笑。
“陛下请他上殿,便知结果。”
容帝终于忍受不了,对他咆哮着:“歌政,你还嫌朕不够心烦么,你有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
“陛下!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容许臣将此人请上永乐殿!”
大臣里有些议论声,方朝省第一个出来,跪在阶下,“陛下,既然王爷有所求,不如宣此人上殿。”
袁钦也忙着出列,跪在一旁附和:“还请陛下准许。”
群臣中,追随政亲王的大臣都纷纷附议,容帝闭上厚重的眼皮,无奈的叹了叹气道:“罢罢罢,宣他上来吧。”言毕,整理衣襟,又坐了回去。
大殿外缓缓近来一个人影,背对着光,看不清脸。容帝扶着龙案抬起屁股辨认,却始终看不清,在群臣惊讶的反应刺激下,容帝心里越发着急,直到那人停在政亲王身旁,才看清了人脸。
“西楼?”容帝满是疑惑,问歌政:“你说的会让朕有所收获的人,就是他?”
“陛下还记得十年前的旧事吗?”西楼立在那儿,玉树临风,气质卓然,比立在另一侧的卫尧都要胜上一筹。
容帝满脸错愕,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但此人能被政亲王如此重视,必有缘由。容帝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都未能想明白,此时歌政道:“陛下日理万机,忘了毓后和卫臻也情有可原,毕竟已经十年了,但是毓后和卫臻的死,臣至今耿耿于怀!”
听到毓后、卫臻两个名字,容帝猛的站了起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西楼所说的旧事是指什么。十年了,他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有人记得,更没想到会在满朝文武面前提起!容帝的记忆顿时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扶桑殿中,是他打翻了烛台,将皇后和太子被火困在其中,十年了,今时今日,他终于想起了卫臻的脸!
容帝跌坐回龙椅上,惊恐、诧异地看着西楼和歌政,说不出一个字。
歌政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十年来他已经忘了有多少次在心里上演这样的场景,他想象中的结果是容帝在真相面前痛悔不已,一位天子该有的尊严和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但随着容帝不断灭口当年有关人员,他才明白,他的陛下永远不可能会对当年的错事感到一丝丝的后悔。而如今终于说出了这个藏在心里十年的秘密,他心里居然还有一点可怜的期望,期望眼前这个人能够醒悟,可惜结果还是意料之中,这个皇帝的眼里除了恐惧,再无其他。
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