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浑身酒气回来的那个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云酽的嘴唇动了动,回想起那天晚上宋见青抱着他入睡的温度,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不知道面对如此局面时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不是会向别人道歉的个性,更是个经验丰富的伪装者,哪怕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伤害人的事,也会诱导着别人轻而易举原谅她。但是前几天她居然向我道歉,向周袖袖道歉。她说如果她当时能够多照顾周袖袖的话,说不定惨剧就不会发生了。”宋见青怔怔地自言自语嗫嚅。
饶是云酽这种局外人,都说不出“或许她是真心的”诸如此类加以宽慰的话。真真假假,或许只有宋露林自己心中清楚。斯人已逝,这话说给活人听吧。
宋见青拿起匣子里那几封边角破损的信,揉了揉泛黄的褶皱,眼底瞧不出什么浓重的情绪:“这种迟到的道歉往往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避免道德层面的谴责。她当年已经选择袖手旁观,也没有义务要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总之我不想听这种话。”
今天宋见青的话很多,或许是因为被迫紧闭的心室尘封太久,积蓄的话也太多,没有人能说。
云酽接过他手中那几封信放回匣子里,仔细观察着神色黯淡的宋见青,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示意:“你现在可以问问阿姨,看看她是否真心实意为周袖袖的死感到愧疚了。”
原本维持在宋见青脸颊上自嘲的弧度倏而僵滞,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经过几秒肉眼可见的疑惑,逐渐转化为不可思议的错愕与惊喜!
夫妻共枕多年,宋露林不可能对赵承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相反,她极有可能知道不少细节内幕。如今他们已经有确凿证据和证人,就看宋露林会不会选择在三年后站出来,真正弥补自己心中那份弥留三年的“愧疚”,还是残酷地任由最后的亲情余温幻灭。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般能够提供有效指认赵承犯罪的证据,是再好不过的事,查询真相将会事半功倍。
平静了一段时间,宋见青紧闭双目深呼吸了好几下,眼球用力在薄薄泛着青色血管的眼皮下滚动着,脑海中接连浮现出几年前他和赵承、宋露林、周袖袖共同生活时所接触到的细节。像是在一团乱麻的困境中难得寻到解开谜底的起始点,一幕幕琐碎日常再度攘攘挤入他眼前,争先恐后呼唤差点遗失的记忆。
赵承为周袖袖敲定的精神病疗养医院、宋露林帮周袖袖精心配置好的药物、那部被宋露林提出在家里添置方便周袖袖行动的电梯、那只被宋露林悉心照顾最后却跑掉的小猫年年,以及宋露林想要送周袖袖去特定学校读书却被赵承拒绝的提议是的,周袖袖自从来到赵家,从未体验过正常的校园生活。她行动不便,甚至连门都很少出,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待在家里。
他——会得到想要的回答吗?
第106章再见时令
影子泡在水杯里,天色渐暗,宋见青紧绷着身体立在窗前,濒临崩溃以及过度压抑的艰涩强行把他拉扯的笔直,肩背肌肉没有一刻放松过,思考过度的头脑难以保持清醒缜密。
他在手机页面翻出属于宋露林的那一页通讯录,踌躇许久,屏幕已暗下去几次。
他眼帘低垂着,瞳色浅淡的眼睛已经历过一轮沸腾,止息后的余温依旧滚烫。原本就不见血色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平直锐利的细线,面色阴沉凝重。
那悬在半空的拇指宛如硬化的雕塑,始终没能按下拨通键。
在他几百位联络人中,宋露林与他通话的次数甚至比不上关系最普通的同事。
指尖和掌心都逐渐沁出热汗,慌张与焦虑顺着脉络纹路四处游走,把这份心思梳理得愈发清晰——明明赵承所作歹事已有如山铁证,他潜意识里仍因为深度的不安而抗拒拨出这通电话。
可通常事事会胁迫、助推他违背意愿。
直觉告诉他,他一旦主动严肃地要求宋露林向他、向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亲骨肉陈述这些年来她所知道的内情,有什么被死命紧缚着的东西就会被湍流冲散。
云酽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从背后抱住了宋见青:“你可以再想想,不要着急,这件事太困难了,你还没做好准备。”
“不”,宋见青重而钝滞地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紧闭眼睛,喉咙中堵满酸胀的哑然格外鲜明,“这件事已经拖延了太久,我——”
他不敢回头去看云酽充满悲悯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畏缩的自己。
忽而一阵细碎当啷的铃铛轻响在靠近,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回头看,与房间入口处小小的拖把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