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扑腾着慌乱逃离,因为有人来了。
米竹拨开高过肩膀的芦苇穗子,寻到了一处半露天的宅子。大院中七零八落摆着晾衣架,尽管已经腐朽,尚能猜出先前的繁华景象。
不禁又想起了无厄。
那个面上带疤的少年成了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戈壁滩上风吹日晒,终于释怀离开,虽不知前路,也不问归途。
“殿下觉得如何了?罗狮子的旧灵消散了吗?”
“散了,散得彻底。”
米竹托起掌心,纯白的灵力交缠着淡金丝线,预示着无暇的神力回归。
毕竟招魂镇中的戊刃,彼方尚有希冀,不至于数百年前那般穷途末路。而罗刹是个聪明人,选择哪一段记忆可以不那么痛苦——不言而喻。
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何必纠结。
水牧身后垂着尾巴,往后一捞,连带着沙土和三只正襟危坐的狐狸一起,推到了米竹面前,“殿下,招魂吧。”
这一次要阖家招魂,若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再带着三个小童,就再好不过了。
或是做小客栈掌柜,数着几两碎银,听来客讲着沿途趣闻,让三个小孩帮着擦擦桌柜,端茶倒水……
想着想着,他弯起了眉,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望向米竹的目光带着些期待。
随着她的掌心凝起的灵力凝成球体,炸开波浪般的烟雾,招魂镇布在了这座残败的城。牡丹城笼罩在银白的灵力之中,渐渐平复。
怎么会如此!统领大人的腿上没有伤!方才自己为何会将刀抵在他的腿上……真是老糊涂了!
老朽已经在心里打算着如何将一家老小送回旧乡了,冷汗直流汗湿领口。
水牧揉着太阳穴,紧锁着眉头,淡淡得听不出喜怒,“无事,回去复命。”
如获大赦,老大夫起身便踉踉跄跄往外走,直接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护卫。
护卫急得焦头烂额,一把抓住了老大夫的衣袖,“林御医!您怎么出来了,统领大人伤势如何?”
“伤势?老夫老眼昏花了,统领大人除了身上伤疤多点,可好得很!尽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林御医一把敲在护卫脑壳上,气冲冲地往外走,一路上不肯搭理那些想上前来询问的丫鬟婢子,连药箱都不要了。
不能怨陛下,还真无处可以撒气。
驻足在了统领府的内院大门,林御医颇感怪异,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厢房内的榻上,男人的赤色长发相当晃眼。
老御医抬手捋了捋发白的胡子,不禁叹息,“当真是老了……统领大人一直是这般红色长发啊,怎么会怪异呢……”
摇着头,他踏着残阳回宫,思索着明日如何告老还乡。该去哪呢?江南不错,四季宜人,可惜有些许潮湿;百粤之地也不错……
水牧从满是血污的床榻上起身,沉着脸坐在桌案旁的小榻上。
招的居然是个鳏夫的魂,这是一个禁军统领,在此番重伤之后便落下了病根,没再娶续弦。
而现在,殿下去哪了?
屋内靠窗台的兵器架上挂着长枪,红缨呈暗红色,好似浴血而出的悠久古物。
“去哪了呢……招的是何人的魂呢?殿下应该是会招个有孩子的魂,应该还是三个孩子的妇人……”
单手握起长枪,他扬起红缨,直指窗外那半轮红日,感受沉重的冰凉枪感带来的把控感。
刹那间却将长枪丢回兵器架上,眉头微蹙——嗅不到殿下的气息了。怎么会……
彼时牡丹城的大街上,夜集即将开始进行,街道上商贩支起招牌板子,扬着手招呼客人,摆着卖菜卖瓜的老头也准备收摊。
而米竹坐在矮凳子上,怔愣地一手抓着一尾鲫鱼,一手握着菜刀。那把菜刀上沾满了鱼鳞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