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的人显然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拙劣的谎言,轻轻嗤笑了一声:“小可怜。”
听不出怜悯,只有彻头彻尾的嘲讽。
是刺耳恶劣的。
祁昭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搭在身后那张木头长桌上的手忍不住攥紧,指甲深深插进木屑里。
那是这个世界给她的疼痛。
换链条并不麻烦,一会儿就好了。祁昭掀下眼皮没看他,自顾自说了一句谢谢,打开了手机屏幕想扫码转钱。
视线一黑,铺天盖地撞来一股茶树油肥皂的气息。
还没干透的布料,半湿半干地触碰到她脸上。祁昭下意识飞快伸手去接,才看清楚他扔过来一块毛巾。
是他擦过头发的那块,似乎也是店里仅有的一块干净毛巾。
“擦一擦手。”
地上蹲着的人换完了链条,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蓝色的万宝路,左手挡风右手点烟,昏暗中那么一点猩红晃着她的眼睛。
电灯泡下淡淡升起一层烟雾,隔开了两人对视的目光。
祁昭这才看到自己双手上不知从哪里蹭来一手黑色的机油,乌漆麻黑的糊了一手。
“谢谢。”她声音疏离平静,把毛巾轻轻放到身后的木桌上,“我不用了。”
是不想用。
从小到大,她都学不会装出感激和客气。此时此刻,她由衷地只想马上逃离这个空气黏稠的夏夜。
“嫌脏?”段京耀忽而掐了烟站起来。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祁昭演不出什么好神情,也不愿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看着他。
喜欢她的人都喜欢她身上这一股冷劲,恨她的人也最恨她这一股劲。
2018年宁县夏夜的晚风,吹得仿佛是一种推搡着她往前走的宿命感。
而她在晚风里跌跌撞撞,遇见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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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帘门再次被拉开,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一缕光线在祁昭眼皮上跳跃。
她对光从来都格外敏感,一下子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