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场景是青城男排的休息室,意图本身只是个给某位排球上脑琐事靠边的家伙的当个定时提醒,但时机却正好卡在了地区预选赛之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于是顷刻之间休息室内侧钻出了个旁听的粉毛脑袋,同时举起了手。
“加练?”粉毛脑袋说,“那算我一个。”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跑偏的。
据及川彻回忆,从“星期天的集合地点”到“星期天能不能带人去”到“星期天集合的真正目的”到“我靠岩泉的女朋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话题进展宛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数十里,总之等他反应过来岩泉已经被镇压成了人群最底层,一地硝烟中诸位被单调训练折磨得失去生活乐趣的男子高中生齐刷刷地抬头看他,笑容灿烂得宛如迎风招展的大丽波斯菊。
青木风见沉默一下。
“所以……”
她开了个头,一时竟然找不到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好半天才接下去:“一君现在……”
“在摆脱尾随中。”及川好心地替她补完,“但是一直让小青木等在这里也不安全,而且小岩说你有问题问我,所以我就先溜过来了——怎么样,如果是看在小岩的面子上,即使是社团问题及川先生也可以勉强听你说说哦?”
他说这话的态度很有些施恩的意思,下颌自得式地高高扬起,连带着那头柔软的棕色毛发都朝后仰去,在透明的空气中散出一种毛茸茸的孩子气。青木风见的目光在那上面停了一会,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凭这么个形象,为什么及川彻在校园里的主流风评竟然是帅气。
“……啊,那还真是谢谢。”她说,同时别开眼睛,毕竟既然岩泉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把及川骗来和她谈谈,那要她委曲求全朝及川低个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总之,先过去吧。”
这个过去指的是体育馆。诚如上文所说,脑子里只有排球的男子高中生即使是休假日也不会给碰头的地点多增加几个备选项。何况以岩泉一的思路,既然是谈排球的事,那最好还是在球场。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让青木百般不解,但鉴于她本人并不想陪岩泉打街机或者和及川看电影,自己也列举不出更好的去处,最终还是选择了举手投降。
然而休息日的公共场所总是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群,下到刚开始接触体育的小孩上到周末健身的上班族,熙熙攘攘中找个完全的空场注定只能是奢望。青木和及川绕着场子走了两圈,才终于捡出块能传球的空地。同为二传的训练菜单上没有质的差别只有量的变化,二人一路默不作声地按照习惯热身过去,只是左等右等不见第三人到场,人声鼎沸间这一角微妙的沉寂让及川忍不住出声打破。
“但是啊。”
只是边传球边聊天注定会在语气上用力不均,他用力将球垫了回去,才缓过来说完下半句:“没想到还会有和小青木一起训练的一天。”
“别说的我好像死了一样好吗?”
及川垫出的角度一贯让接球方很舒服,所以青木相对而言适应良好,何况基础训练从来堵不上青春期女生的嘴,聊天和垫球同时进行大概是女排基础入门技能:“还有,请专心一点,及川前辈。”
她刻意突然垫了个短球,引得一米开外的及川不得不向前补救,自他小臂上弹开的排球跃出一个陡峭的弧度,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姿态向上飞起。
——果然。
青木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脚下踏了个并步,同样回以高吊自己争取到了几秒缓冲的时间:“及川前辈。”
“嗯?”
“——在生什么气啊?”
这句话和从高空坠下的球体一起砸到了及川彻身上,他伸出的手在那一瞬间停滞在半空中,最后不得不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将球接起,压低重心的上半身和僵直抬起的颈部共同构成了某种扭曲的造型,足以被放进雕塑课堂作为反面典型批判三天三夜。
“我没……”
“其实就是有的吧。”
来往了几个来回的排球重新从空中落下,青木伸出手去将它纳入掌中,平滑的球面贴合着指腹的触感一向让人安心,抱在怀里有种沉甸甸的重量。
她就怀抱着那份重量立在那里,安静地朝几步之遥的及川微微地笑。
“——及川前辈。”
她又一次唤道。
这一句将及川突兀地拽回了很久以前那些个在北川第一挥洒汗水的夜晚,数以千计的漫长而相似的画面中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得模糊不清。那时候的及川彻也是一贯的交友旷阔性子跳脱还喜欢给人起外号,于是能够顺利相处下来的男男女女对他的姓名也不甚尊敬,一声声“及川”叫得如同抛入天空的羽毛,带着轻浮与上扬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