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就一阵烦躁,偏偏母亲执意前来拜访,倒不是为了它设施齐全师资完备,而是身为生儿育女的成年人,只要掘地三尺去找,还是总能找到那么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从踏入校门起母亲就匆匆忙忙地前去打招呼,放了她一个人在校园里乱晃。私立学园确实占地腐败,连校门口的中央喷泉都透着资本主义的气息,青木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仰着头去看半空中飞散的水滴,期间间或有几滴溅到脸上里,她也不去在意,只是闭了闭眼躲过这一截忽然高昂的水花。
待水声消散开去,她才再次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头熊。
说是熊可能有点过分了——她努力把愕然从脸上压下去——眼前穿着校服的男子高中生身高足有一米八,体型也是这个流行花美男的年代里难得一见的健壮,随意挽起的衬衫袖子下小臂的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甚至连裁剪良好的西装裤都被他撑得宛如紧身衣。
要说岩泉也是结实的体型,但总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俊,眼前这人却像是早早跨过了青涩的时期,高耸的挑染白发为整体造型平添几分气势,一双黄澄澄的眼瞳眨都不眨地望过来,一言不发也带着惊人的魄力。
青木在记忆里掘地三尺,确认但凡曾经见过这么个人都不可能被她忘得如此干净,眼见着对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试着出声:“那个……”
“——你!”
话才开头就被大喝打断,气势迫人的上级生一手指她,宛如发现了新大陆般情绪激动:“不是那个上过排球月刊的二传吗!难道说要来我们学校?!太好了我们队终于要有二传了——”
“——有你个头啊,她就算来也是个女生吧?!”
紧随其后的吐槽和横空飞来的书包一起砸到了熊人的脑袋上,青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熊人抱着头踉跄两步,露出后面一个草萱色短发的男生来,也是同款制服,却终于穿出了高中男生的样子,只是本人生了一双狐狸眼,看起来终究离稳重靠谱四个字差了点距离。
但总比熊人要靠谱一些。
“对不起,这家伙比赛上脑太激动了。”总而言之先道了个歉,他转头就去扯地上抱头的熊人,“起来啦,蹲在人家女生面前很难看的喂!”
可熊人明显不会听从狐狸的指挥,反倒是一脸世界毁灭后的绝望:“啊啊我的二传——但说到底男女也没差得那么大吧,凑合一下的话——”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熊人眼里人类不分男女一视同仁,但正常人的分类标准显然不能跟着野生动物一路跑偏。狐狸眼冷静地又踹了他一脚,“看看弥生她们的身体素质,你一个发球就能把这孩子掀翻到地板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们自顾自地闹腾得起劲,半点没看见被拿来当筏子的女生脸色一点一滴地冷了下去。青木风见生性好强,甚至敢在采访没出的时候直接扫摄影师的面子,但此刻坐在这里,心里几欲反驳,话到嘴边,却又都生生地咽回了喉咙里。
明明她从未对自己的实力产生过半点怀疑。
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心虚感自脚底淹没而上,她沉默地站起身来,准备绕过他们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两个打打闹闹的大男孩终于注意到这角的不辞而别。相对而言较通人事的男生急急忙忙地出声:“等一下!”
他似乎刻意地省略了某个极为明确的称呼,十分不自然地停了几秒,才接着往下道。
“就是说,枭谷的女排也不差的,那个,如果真的想来的话,弥生她们肯定会欢迎你。”
他多少有点紧张地笑了一下,语气却是实打实地发自内心。
“——毕竟你那么强。”
从坚不可摧到溃不成军,也就是一句话的距离。
青木风见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离开了枭谷,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再返回宫城,她扯着陪她奔波的母亲上了新干线,直到列车缓缓离开站台才终于松下一口气,瘫倒在座位里,连母亲疑惑的询问都顾不上听。
毕竟听了也没什么意义,一切的源头自己最为清楚,不过是那颗夹杂在现实与期待中不肯低头的自尊心。
好在第二学期也不过刚过一半,意向高校也不必这么早下决定。北川第一女排今年战绩辉煌,所有的三年级必然不愁去向,小早川毫不犹豫地签了新山女子,早乙女也如愿上了青叶城西,至于青木本人则拿着一沓学校的邀请信,到底没再吐露半个字的消息。
时间最是无声无息,回过神来连天气都已经逐渐凉下去,当校园里再次普及起长袖制服的时候,排球部也终于如约迎来了设在早冬的换届誓师。青木手持发言稿在台上念得一板一眼,心神却飞到了一年以前,那时候台上的天宫南说了些什么早已记不清,唯独记得她和小早川缩在最后一排开本届女排第一次反省大会,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门口洒落进来,整个体育馆都窗明几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