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从训练地出来就径直去了医院,顺手在楼下的花店折了束伴手礼,无论如何得到了消息,她总得探望一番才算全了这段不长不短的交集。住院部的走廊悄无声息,日光在浅色的墙壁上形成一层刺目的白芒,也许所有人都没想过当日轰轰烈烈地上门请教最后会是这般一声不响的缄默收梢,青木对着门牌一个个数过去,最后在乌养二字下停下脚步。
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角上挑,嘴角吊了根没点燃的烟,一头金发衬得面相有些凶悍,从体格上判断大约也算平时注重锻炼的人,此刻站在门前就足高了她一个头有余。青木没有抬头和人说话的习惯,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才开口询问:“我是乌野的学生,请问乌养教练……”
“啊——来找老头子的?……但我怎么听说好像执教的是男排,算了。”
最后半句算是自言自语,他取下嘴里叼着的烟卷,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老头子,你的学生我放进来了!”
语气宛如机场安检。青木汗颜,也不去追究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和乌养教练什么关系,稍微欠了欠身就越过他往房里去。住院部的房间设施都相去不远,她瞥了一眼摆在床边的呼吸机——当年她的病床旁也没少了这东西。
但病床上的人显然和彼时奄奄一息的她大相径庭,精瘦的老人躺在靠枕堆里依然精神奕奕,叫起她来中气十足。
“我还当是谁,”他哼了一声,“小丫头。”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教练的脾气,怕是难免觉得自己不受欢迎,青木把花摆到床头柜上,稍微整理一下造型,才把目光移回病床上的老人。
“……抱歉,”最后还是以这句开头,她说,“我不知道您的身体情况。”
现在想想社团教练又没有退休年龄,能让他扔下一手扶植的社团多年不管大约也不是什么轻薄的理由,只是人都愿意看到自己想要的,对这些不甚合理的细枝末节则统统以模糊处理。乌养却丝毫没有病人该有的弱势,多日不见的目光依然锐利得让人心惊。
“这和你没有关系,”他语调生硬且不留余地,“出任乌野的教练是我自己的决定。”
从她进门后就靠在墙壁埋头读报纸的青年闻言头也不抬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令人不悦的新闻还是对这句逞强的不屑一顾。青木不由得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了回去。
“那就算我们都有考虑不周的部分,”她顺着固执的老人说下去,“其实是本来想约缘下君一起来的,但是……”
转折的部分要填些什么,也许不必说明,她停了一停,略过这一节:“……我听菅原前辈说,医生建议您长期休养,从学校卸任对吗?”
乌养又是“哼”了一声,显然没把医嘱当回事。但这回就轮不到他做主了,墙角看报的青年迅速给了肯定的回答:“没错,”他说,“过两天我代他去学校办手续。”又转向病床上的乌养,抱怨得理直气壮,“病人就好好躺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话说得无情,但人都终将老去,即使是这个时代称霸球场的人也终有一日会迎来衰退期。竞技从来不是能做一辈子的事情,意外每时每秒都在发生,怕是缘下也想不到,那场一轮游的地区预选赛后的一时兴起,就是与这位乌野高中现阶段唯一的教练的分离。
——而你要知道,机会并不会一直等你。
青木道别的时候已是半个小时之后,天知道两个话都不多的人是怎么掰扯了这么久的空白,也许世间真有缘分一词,将本不相干的人以机遇和偶然相维系,而线与线之间碰撞打结纠缠不清,谁也想不到会最终导向什么样的结局。
七月十七日,星相学定义为超级事业狂,但对全日本打排球的人来说只意味着离全国大赛的正式开赛还有不多不少一整个月。新山女子开始全面投入校内训练,地区代表队的三军骤然空了四分之一,于是当电话千里迢迢打过来的时候训练地是少有的安静,也衬得酒井教练宣读通知的声音更为清晰。
“……现由各地区上报合适的集训人选,包括但不限于地区代表队成员以及各高校出色球员,为九月份的国体竞赛预热。”冗长的通知读得叫人昏昏欲睡,最后还是要靠教练二次翻译,“也就是说迷你国青选拔吧,目标是冬天的u-17,所以年龄上肯定有限制……”最后扫了眼通知结尾,补上一句,“按项目日程来最后两天有表演赛。”
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他抬抬眼皮去看半个球场或坐或立的队员:“谁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