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沈家接走前,他一直住在黎城,和生母一起。
小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黎城,公主湖,拗口的方言,像是打碎的拼图,凑不出全貌。
“怪道噢,”张阿婆摇了摇头,“娃娃大嘞,还念着回来瞧,心地好内。”
“雨这麽大,哪天来瞧都一样噢,淋了病可不好嘞。”
“没料想,”沈澍往前伸出手,接住檐角成串落下的雨珠,在手心里积了一洼,“当这儿不落雨咯。”
“想着落家咯,带人过来瞧一瞧。”
“带对象伐?”张阿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眼角的皱纹堆叠着,笑眯眯道,“后生仔都这样嘞,诓人家往这一处来。”
“对象好漂亮的?”
“嗯,”沈澍点了点头,手掌微微倾斜着,积水顺着掌根一侧蜿蜒而下,“漂亮嗲。”
“好难我叫他惹心,他不肯跟我来。”
“哎呦,”张阿婆从旁边拈了筷子,一颗颗地将白果拨拉出来,“后生仔都心急麽,脾气又不好,可不叫人家惹心?”
“长了一张口,配条舌,可就是要讨人欢快的嘞。”
牛皮纸卷成了筒,盛着热烫的白果,张阿婆颤巍巍地擎着,递到沈澍手里去,“喏,后生仔,热白果,甜着噢。”
“多呷几口,过半刻,去寻人家麽。”
雨较先前小了许多,只剩晶亮的一点,张阿婆慢腾腾地收拾了摊子,将身下的小板凳一并拎着,往亭子外走,“晓得人家欢喜什么,多念着递去。”
“年岁小,才念着拌嘴,往后日子一天少了一天的,哪里还顾得上内。”
手里的白果散发着香气,沈澍盯着看了一会儿,拿一颗剥了壳,放进口中。
热腾腾的,带着黎城独有的甜糯。
姜裴应该会喜欢。
想到姜裴,心口就又泛起绵密的疼来,像是阴雨天的风湿,一点点,往骨缝里渗。
叫人全然无措。
晓得人家欢喜什么……
他当然晓得。
即便最初不懂,如今也全然明白过来。
剥去荆棘的亲热,剔掉刺的爱意,健康的、不会叫人受伤的喜欢。
他在明白的同时,又陷入更深的惶惑。
没人教过他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他想要姜裴,付诸在行动上,情不自禁地靠近和占有,所以忘了姜裴会受伤,会因此而不喜欢,会想要逃走。
他是想要去爱他,却因为莽撞又总是会弄伤他。
如果喜欢不是占有,那又是什么?
他不明白,但是又执着地想要弄明白。
他总会想起姜裴开心的模样,倚在窗边,嘴角翘起来一点,浅琥珀色的眼底带着笑影,涟漪一样地荡开去。他凑过去,温软的指腹落在额头上,点一点,带了全然的温柔。
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