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罗着要酒的江斐贵人事忙,没要人作陪,一身寒酸“海澜之家”的陆宇宁也没蒙骗过“火眼金睛”的女郎们,被冷落在一边。
陆宇宁也无意揩油,只是被娇柔身躯紧紧贴服的顾向年落在他眼里分外的刺眼,更觉得无趣。
无端惹了一身骚的顾大爷面沉如水,可今天的酒宴是他做东聚起来的,发作起来打了谁的面子都不好,只能焦急地给陆宇宁递眼神,一边冷面阎王劝退热情的少女。
莺莺燕燕们笑声娇媚,原本陆宇宁以为这些个都是江斐找来的风尘女子,可没想到她们开口英文也十分流利,甚至还能和留学归来的年纪聊聊法国的红酒与时装,又不由得怀疑她们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陆宇宁老神在在,完全无视了顾向年讨饶的眼神,自顾自地剥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汁水充满了唇齿,初尝的甜蜜又化作了余味的酸涩,五颗坚硬的葡萄籽硌得他牙疼。
幸而年纪不光外表出色,心思更是玲珑剔透,瞧见场上除了被“鲜花”遮眼,五迷三道的罗添乐在其中,陆宇宁和顾向年都十分不喜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在江斐耳边耳语了几句。
被惊了一道的江斐敞开皮衣,背靠在皮沙发上打量了一番陆宇宁,嘴角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后挥退了还未尽兴的女人们,捻转酒杯朝顾向年敬了杯酒。
“是我唐突了,不知道顾大公子是带了佳人在畔的,自饮一杯谢罪,万望海涵。”
说完饮尽杯中红液,朝陆宇宁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他给足了面子,顾向年也只好不动声色地接了下来,可实在看不顺眼江斐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转身问起了年纪的私藏,
“neo,你爷爷不是在法国给你置了个酒庄吗,怎么样,舍我几瓶好酒送人吧。”
被唤作neo的年纪展颜一笑,调侃道:
“咱们的关系,你要我肯定会给你,只是酒庄的主人留下的都是些年份不太好的余货,真正好的酒早在交割之前就被提走了,恐怕你这次薅不了羊毛了,还是好好聊聊咱们之前计划好的开公司的事吧。”
说完,他摸出一个u盘摇了摇,
“粗略的计划和前景调查我已经弄出来了,怎么样,找个地方一起看看商议一下吧。”
顾向年为难地摆摆手:
“今天喝酒聊天,不用这么急,何况我从哪里给你变台电脑出来。”
窝在角落里沉默良久的巫启却开口了: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这开公司可是拖一天就少一天的先机,你们家大业大的无所谓,我可是争不过我那个大哥的,手上的活钱正着急投出去,给脸上贴贴金,在家里人面前装装样子,还是抓紧时间吧。”
富豪大家族的事儿,陆宇宁只从新闻上听过,并不了解他们聊的红酒珠宝,酒庄地皮,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快在原地坐成了木桩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暗流来,搅得神思黯然。
“嗨,多大点事,找经理来,借借酒吧的电脑就看了,我这半个老板说话还不算数吗?”
站起身抖了抖光泽鲜亮的暗红色皮衣,江斐比了个“请”的姿势,巫启便顺势走到了台阶上,转身看着身后的朋友。
罗添自然老好人不会反对,年纪也是奔着这事来的,顾向年看众意如此,也只好顺从建议,起身准备走出包厢。
“陆宇宁……”
“我有点醉了,想自己休息一下,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了。”
顾向年体贴的问候被陆宇宁冷冷打断,看他低垂眉目盯着酒杯里清亮的酒液,心里不由得后悔起带他来参加着糟乱聚会的决定,心想着回去就好好哄哄他的小宝贝。
一群人走开,陆宇宁挺直的肩膀便垮塌了下来,脑袋靠在沙发上仰望着头顶炫彩的吊灯。他不该和顾向年发脾气的,叫江斐来的不是他,要女人来作陪的不是他,讲着陆宇宁听不懂的名流古董消息的不是他,在出生的时候给嘴里塞了金汤匙的也不是他。
他们之间阶级的鸿沟从一开始就是顾向年驾着彩虹桥渡到了他这一边,陆宇宁只看到了因为光芒带来的温暖,优雅有涵养的一举一动,财富带来的自信勇敢,漂亮悦耳的伦敦腔,却没有想到,原来少了心上人的遮挡,那背后直射的阳光会亮得刺眼,简直要把他泪水都逼出来。
他就像生长在幽暗密林里的矮藤蔓,见到了一缕透过大树枝丫的光芒,就觉得浑身舒坦,恨不得一直霸占,可被移植到裸露的空地之下,才看清楚自己和被欣赏赞美的娇花嫩叶有着本质的区别,他赖以为生汲取养分的根须原始而野蛮,在文明高贵的光辉下无处遁形,只能晒得焉巴巴地匍匐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