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他说话时那种拿腔拿调的违和感却不知怎么竟淡去了许多,使人乍听起来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孩童在发问。
然而殊不知,诡异的世界,表面越正常,实质却反而越不正常。
宋辞晚听他问话,立刻打起精神,回答道:“学生救夫子,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哪里需要什么为什么?”
这个回答本来很稳妥,却不料高夫子竟忽地嗤笑一声:“呵呵,你们人间之人可真是有意思,活人要骗,死人要骗,如今竟连自己,你们也要骗!”
宋辞晚顿时一惊。
诡境中的诡异往往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那就是在规则之下,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不在人间。
就像先前的沙四和莫猴儿,明明他们自己不是人,却还说宋辞晚是鬼,这上哪儿说理去?
可眼前的高夫子,却开口就是“你们人间之人”,这就好像是一个经年迷糊的酒鬼,忽然在某一刻清醒了起来。
这乍看是好事,可在它实际发生的这一刻,却没来由令人忽生悚然之感。
宋辞晚心念电转,却并不答话,她只是转过头去,静默看向高夫子。
她的眼神明澈而深幽,总是具备一种向上的力量,似乎充满生机与顽强。
被她用这样无言的眼神看着,本来满腔嘲讽的高夫子也不知怎么,渐渐地竟莫名心虚起来。
他坐在地上,目光微微闪躲,又继续努力贬损道:“你救我,可是以为我能带你离开此处?呵,不必想了,我自己尚且不知该如何离开呢!你……你们既然来了,那就等着殒身在此处吧,早晚有一日,你们也会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向何处去。”
“你们会变成槐溪村的村民,同化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指鹿为马,指鹅为鸡,浑浑噩噩,又沾沾自喜,呵呵,哈哈!”
说着说着,高夫子又笑了起来。
他笑得两眼直冒泪花,明明是笑,可又分明是在哭。
他前所未有地清醒,再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清醒过!
这个地底的世界,似乎存在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将另一个槐溪村的颠倒全都捋清了,理顺了。
宋辞晚仍然静静听着高夫子的每一句话,又过片刻她才徐徐道:“夫子,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