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刚刚能看见的时候,是听不见的。
那时候楚识夏看他,就像是看一个冰雪雕琢出来的娃娃,安安静静坐在一堆猫猫狗狗中间,束手束脚得可爱又可怜。楚识夏自觉得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玩具,于是捏着小狗的爪子搭到他的掌心里,算作示好。
沉舟不敢握。
手里的爪子温暖柔软,毛茸茸的。抱着小狗的女孩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明媚得刺痛沉舟的双眼。可女孩的脖颈也那样细,沉舟只要一只手就能折断。
美好的东西,在他手里都是要碎的。
沉舟没有牵过任何人的手,他每一次贴近名为“人”的同伴,都是为了割断他们的喉咙。
但眼前的女孩不是他的“猎物”,他没有收到“命令”。所以沉舟只能握着双拳按在膝盖上,低垂着睫毛观察这个蹦蹦跳跳的女孩。沉舟连呼吸都是均匀的,只有追随着楚识夏的目光才有些微拨动。
像是被飘落桃花拂动的寂静湖面。
——
楚识夏得不到回应也不气馁,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沉舟听不见。
听不见的小孩,何必苛责。
何况他还长得那么好看,即便不说话,坐在那里也足够赏心悦目。
楚识夏就着沉舟那张脸,自己把自己哄得心花怒放,第二天照旧去逗弄玉石娃娃似的沉舟。
——
沉舟的耳朵能听见声音的那天,是个罕见的暴风雨天气。
书房的幕僚说,是云中二十年一遇的大暴雨。雷声震得窗棂都在颤抖,庭院里的树哗啦啦的响。那雷声仿佛要撕破天地,苍白的闪电直插地面。
楚识夏天不怕地不怕,她本来要抱着枕头去楚明彦房里撒娇,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沉舟。
等她推开房门一看,卧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楚识夏还以为他又跑了,不等她喊人,整个房间被闪电照得明亮如白昼。她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沉舟,像是被端了窝的小兽,慌乱又恐惧地挤在自认为安全的角落里。
“沉舟不怕,打雷没什么可怕的……”楚识夏学着兄长的样子,笨拙地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
——
时至今日,楚识夏都不知道,沉舟并不是害怕打雷。
无声的世界忽然被打破,沉舟固然是惊慌失措的。但他被训练得没有喜怒哀乐,面对尸山血海、眼泪哭求也要无动于衷,即便是装也能装得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