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茫然地行走在腥气冲天的拥雪关内,良久,才动手用剑鞘刨开雪尘,一具又一具尸体地翻找起来。
七天七夜,他没能把整个战场的尸体翻找出来,也没能找到楚识夏的尸身。
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平等地从每个人身上碾过去,不会因为她是拥雪关的将领、是被褫夺封号的镇北王而手下留情。
筋疲力尽的沉舟靠在雪堆上,望着灰蒙蒙的风雪,忽然抬手在自己湿润的脸上摸了一把——温热的,不是雪水,是他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沉舟,回去吧。”
沉舟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空无一人。
“沉舟,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那个缥缈又悲伤的声音说。
然而他的眼前,只有风雪拂过。
——
沉舟最终还是找到了楚识夏唯一的遗物,被她藏在拥雪关主将营帐中的佛珠。这串为主人挡过箭矢的佛珠早已伤痕累累,沉舟要带它回云中,为楚识夏立衣冠冢。
尘归尘,土归土。
死人的事完了,沉舟再去算活人的账。
可云中,早已不是当初的云中。
城中百姓聚集在昔日的镇北王府外,群情激愤、声浪如潮。王府门前驻守的是佩戴着皇家纹饰的羽林军,面对百姓扔来的石头和烂菜叶狼狈不堪,立刻就要拔刀动手。
沉舟一人一马出现在人前,生生按着那名羽林卫的手,将刀摁回鞘中。
“来者何人?”羽林卫憋红了脸,却无法从他手中挣脱分毫。
“楚家大小姐的未亡人。”沉舟冷冷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也敢鸠占鹊巢?”
“楚家早已被削去爵位,楚识夏不仅不进京待罪,还擅自拥兵不出,意图谋反。”羽林卫愤愤道,“你是她的未亡人,难道也要犯上作乱吗?楚家果然辈出乱臣贼子!”
“你胡说!”
“一定是有奸臣冤枉大小姐,绝不可能是这样!”
“楚家就这么一个孤女,死在了拥雪关,你们帝都的大人物不要太过分!”
沉舟还没开口,门前的百姓怒吼出声。
“楚家满门忠烈,镇北王为了阕北四州殚精竭虑,楚家大小姐死守拥雪关,怎容你等小人诋毁!”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撸起袖子就要扑上来饱以老拳,却被沉舟轻轻巧巧地反手推回了人群中。
不待羽林卫得意,沉舟忽地暴起,剑鞘不偏不倚地抽在羽林卫腮边,直肿起两只高来。羽林卫被揍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剑鞘又霸道地捅进他口中,捣碎了他满嘴的牙。
沉舟一脚踹在他胸口,人飞出去砸在石狮子上,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羽林卫们都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敢动作。他们奉命护送钦差大臣到这里,路途上阕北的硬骨头们一反传闻中的凶神恶煞,对他们毕恭毕敬,这还是第一次踢到铁板。
“让开,”沉舟淡声道,“这不是你们能进的地方。”
羽林卫们不得不拔刀应对,却被他一个人逼得步步后退。
“公子……”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冲破了层层包围的羽林卫,扑到沉舟身前,抓着他的衣角痛哭流涕,“沉舟少爷,你快去看看吧,瑞王要烧楚家的祠堂!”
沉舟勉强辨认出这人是王府里的护卫,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小腿骨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拖在身后,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瑞王?”
钦差大臣不是别人,正是先帝的三皇子,新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新敕封的瑞王。
白煜。
——
楚家祠堂前种着一片梅树,每年深冬,楚识夏都会被拎到此处祭扫。
沉舟无名无分,本没有资格进楚家的祠堂,但楚明彦每每都牵着两个小团子来。后来两个人犯错,楚明彦也一视同仁地让他们到这里跪着抄家规,抄完了就现编一百条不重样的,接着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