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没有回答俞青义,而是问道:
「我倒想知道,你是如何狠得下心拿自己的孙女做诱饵,让她白白去葬送自己的性
命。」
这都什么人,居然能做出这等之事。
魔修都不轻易对自己亲人动刀。
听到这话,俞青义目光一下子变得寒冷起来,脸色变得铁青,青筋暴起,厉声道:
「如何狠得下心?为什么不能狠得下心?我十三岁练气,二十五岁就修到了练气九层的修为,当年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意气风发?谁见到我敢不尊称一声天才?」
「可你能想象么?此后的五十年里,我竟寸步不得进,一直卡在练气九层,你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的难受吗?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的白眼吗?甚至被排挤出了师门,你敢体会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吗?」
俞青义几乎撕心裂肺。
一阵咆哮后之后,他恢复了些许冷静,缓缓道:
「好在那一年游历期间,我遇到了师尊,他告诉我有一种法子可以让我突破练气境,进入筑基境界,甚至可以一下子提升到筑基三层。」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一法子对肉身危害极大,根基会尽数损坏,进入筑基之后同样会终生不得寸进,而且寿元只有正常筑基的一半。」
「可是这难道不比在炼气期终老一生更好吗?我当然要搏一搏。」
「师尊见我意志坚定,又告诉我肉身虽然损坏殆尽,可他有夺舍之法,只要按照他的法子,我同样可以占据一具全新的身躯,冲破枷锁,重新追求长生之道。」
「你说,这样的事我能不做吗?」
「当我知道这法子之后,我义无反顾拜了师尊为师,匆匆回了故乡,选中了俞玲春。」
「呵呵,这丫头天赋还不错,六岁就有了感气的苗头,成为修仙者是迟早的事。」
「我带着她去了璎珞域,按照师尊给的法子,在那里给她打上了璎珞内媚之体的秘术,而后又将这种体质禁锢起来。」
「等得就是师尊发号施令的这一天。」
「人生大道,谁不为己?我又有什么错?」
「没有我的引导,这丫头一生都将是一个凡人,活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之中,活过寥寥三四十余载而在劳作中死去,一生看不到外面的一丝一毫的美好。」
「而我,让她见识了外面这方世界的璀璨,让她体会了修行之乐。她...不能怪我,她…如何能怪我。」
陈平忍不住讥笑。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论?
一步一步算计自己的亲孙女,不把自己孙女的命当成命,而是当成了自己延寿的工具。
最后还想求得自己孙女的谅解?
只是这家伙隐藏的好深啊。
这么多年,这家伙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侠义之人。
在满口仁义之下,却尽是肮脏。
「所以,俞玲春的记忆也是你抹去的吧?」陈平淡淡道。
到了现在,他已经冷静了不少,平静地看待眼前的一件件阴谋。
「准确来说,是我师尊,我没有这般能耐。」俞青义像是累极了一样:
「俞玲春只有彻底忘掉璎珞域之旅的记忆,才能让老夫这些年的谋算不露馅。至于她对故乡记忆的缺失和模糊,完全是受到了牵连而已。」
也就是说,记忆被抹多了。
陈平为俞玲春感到痛惜,自己的亲爷爷,却是要自己命的人:
「俞玲春还能活多久?」
在藏经阁,陈平知道此事对璎珞内媚之体的女修亦有非常大的坏处。
但这个坏处的程度,则并不是一致的,与施展的秘术有关,也与施法人的手段之娴熟等息息相关。
取决于很多因素。
「从她的身
上的秘法被解冻那一天算起,还可以活二十年吧。」俞青义嘴角抖了一下。
闻言,陈平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有一股疼痛感蔓延。
他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质问:
「就你想长生,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俞玲春的命不是命?我的命不是命?还有,为何盯上我?」
他其实心中有疑惑。
天资上自己绝对不算天才,颜值也算不上是一眼就能让人倾心的那种,顶多算是中人之姿偏上。
怎么就被选中了?
俞青义戏谑一笑:
「呵,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我原本按照师尊的要求,潜伏在青云宗修仙城,原本一心想要将那丫头送进青云宗,如此便能接触到天资卓越的宗门弟子,以丫头的姿色,从不担心会不会有天才看上她,那才是最适合的夺舍之人。」
「奈何时不我待,还没能正式进入青云宗,便发生了战斗,我不得不带着俞玲春再次回到连云城。」
「我千防万防,不让丫头接触外界,避免他对不中用的修士心生情絮。可谁知道你这小子搬到了我隔壁,偏偏那丫头还对你生出了情絮。」
「你说,不选你选谁?」
陈平头皮发麻。
特娘的。
当初就是想着求一份安稳,才特意选择了俞青义作为邻里。
为此每个月还要多出半颗下品灵石的租金。
不曾想却是自己被算计的开端。
陈平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俞青义常年让俞玲春呆在屋舍里,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护着,不让她接触外界。
按理说,俞青义作为一个垂垂老者,应该很清楚自己不能护俞玲春一辈子,这一点与陈平是不同的,俞青义应该历练俞玲春独自求生的能力才对。
可偏偏却没有。
原来是避免花季之年的她情窦初开,看上其他男修。
好让一切都按他俞青义的设计去推进,包括孙女的道侣。
而我则是一个意外因素。
这…太淦了。
不等陈平多想,俞青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再在意一问一答公平对话的模式,继续道:
「原本老夫懊悔不已。可慢慢地,老夫发现你这小子不简单,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夺舍对象。」
「就因为当初在修葺城墙时抵御了柳威的攻击?」陈平一愣,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当众什么出彩的地方。
「这只是其一。」
「当初你弑师之时,城防卫曾请我一起去探查过齐江伦之死的缘由。虽然现场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可在现场,我还是捕捉到了微风九剑的痕迹,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微风九剑第8式的痕迹。老夫永远都忘不了我当时的震惊。」
「在此之前,我是整个连云城微风九剑用的最好的修士,也才习修到第七式。试问,能练会第八式的人怎么可能平庸?我做梦都想找到这样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在上门拜访你的时候,在你的屋舍内隐隐约约看到了同样的剑痕。」
「呵,然后我去了宁府。」
「我断定你之前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机缘,才修为进展缓慢。而在离开宁府之后,显然得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天大机缘。」
「可若天资不佳,再大的机缘也无法将微风九剑习修到第八式不是?」
「试问一下,一个天资还算不错,但又不是绝顶天才不会引人注目;身为散修,见识少,识别不了璎珞内媚之体;低调谨慎,每次内乱都能坚强活下来;还偏偏被俞玲春那丫头暗许芳心。这
样的人,不作为夺舍对象,难道还有更好的吗?」
陈平全身冰冷。
他自认全程并没有做错什么。
甚至已经够谨慎。
可还是被这老家伙算计在了他的棋局之中。
或许,这方世界本身就是这么危险。
自己还有今日之清醒,还算幸运。那么冷粤明呢?还有其他十几个被夺舍或即将被夺舍的修士呢?
修仙,从来都不是容易之事。
「回到刚才的问题,对迷雾大阵起作用的到底是夺舍后的魔修,还是璎珞内媚之体的女修?」陈平趁着俞青义有侃侃而谈的雅兴,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他能和俞青义换取的消息已经不多了,可他却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俞青义。
得尽可能多套一些消息。
不曾想,原本侃侃而谈的俞青义瞬间回过了神来,冰冷道:
「还是一换一,轮到你回答了。」
「你能到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卞亮已经死了?」
「死了。」陈平直截了当回答:
「回答我刚才的提问。」
俞青义也不含糊,没有拐弯抹角,甚至带有一份自豪:
「被夺舍后的魔修。或者说,我也能参与到这份计划之中。」
「你是如何发现卞亮有问题的,他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卞亮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但陈平谨慎惯了。
自从出了夏侯风这个邻里之后,陈平习惯性放出九幽七彩蝉监视邻里。
然后就监视到了卞亮居然在默默地对自己投放侵蚀神魂的毒药,让一种无色无味的丹药粉末飘散进入空气中,并流通道陈平的屋舍,特别是当出到外院和陈平交流之时,更是他tóu • dú之时。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而且是慢毒,需要常年累月才能弱化别人的神魂,因此很难被发觉。
陈平知晓之后,曾思索过对策,甚至想过要不要一杀卞亮了之。
可他意外发现‘解毒丹,居然能解这种毒。
联想到当一个人的神魂较弱时,才是最利于被夺舍之时,陈平下意识地觉得卞亮的行径或许不简单。
或许不是简单的劫道。
否者更应该像夏侯风那样用猛药才对。
这让他决定将计就计,并在宁小七那里求得了假象弱化神魂的丹药,让卞亮以为自己已经得逞。
这个时候,九幽七彩蝉飞了回来,在两三里之外向陈平传达信息。
没有飞近,说明外面没有第三者,也没发现其他危险。
俞青义也敏锐地觉察到了九幽七彩蝉,面无表情道:
「所以,发现卞亮是那畜生的功劳?」
陈平让九幽七彩蝉继续巡卫。
回过头来:
「相比之下,他只是型为畜生,但你才是真畜生。」
「还有一个问题,迷雾大阵的阵眼在哪里?」
「阵眼?」俞青义哈哈大笑,顿时鼓动法袍,一缕缕黑气从袖口里逃窜出来:
「老夫没有问题了,为何要回答你?。哈哈哈,来吧,让老夫见识见识你的威力。」
「你或许还在疑惑,夺舍只可从上往下夺舍,你筑基五层,而我筑基三层,如何才能完成夺舍?哈哈哈哈,就让你见识见识魔尊给予我的力量。」
「血侍,出。」
陈平原本就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九幽七彩蝉的回来,此刻已经等到,他便已经蓄势待发。
在俞青义鼓动法袍的那一刻,他同时爆退百丈。
…这老东西够狡猾的,根本不给偷袭的机会。
陈平爆退的同时,数分之一息的时间里迅速给自己套上一层层防御手段。
下一秒,一手摸出了早已藏在了袖口里的‘青蚨子母蛟,。
既然要杀。
就要一上来祭出最强的手段。
数百丈对面,俞青义面目狰狞,一丝丝血泪从他的双眼涌出,他的双眼黑瞳消失,全部只剩余白眼珠,声音变得无比瘆人:
「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诛杀筑基九层的青芒剑?哈哈哈哈,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我,俞青义,金丹修士。」
伴随着俞青义的最后一声厉吼,从他袖口里涌出的四股黑气翻江倒海,迅速地凝聚四具血侍。
分开屹立在俞青义的四周。
血侍通体暗红,如同被大火烧过的人体一般,朱红色的血液在其身躯上翻滚,如同扭动的蛆虫,面目可怖。
而后,血侍凹陷的双眼并发出一柱巨大的血柱,平直着向俞青义激射而去。
下一刻,与俞青义双眼流出的血泪相连在了一起。
白色的眼珠瞬间被暗红的鲜血淹没。
「哈哈哈哈,果然强劲,师尊说一旦施法,只能存续一炷香的时间,而后便会爆体而亡,神魂俱裂。可那有如何?一炷香足够制服你,足够让我夺舍了。」
「这就是金丹么,哈哈哈哈。」
陈平头皮发麻。
知道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他没有耽误一秒时间,一边防备着血侍对他有可能发出的攻击,一边默念口诀,召唤‘青蚨子母蛟,。
「...青蚨蛟龙,助我而战。」
陈平暴吼一声,念完口诀的同时,注入灵力,一手用力掷出‘青蚨子母蛟,符宝。
符宝在空中翻飞。
刹那间,一对子母蛟龙从符宝中腾空而出,‘昂~,地两声嘶吼,母蛟龙看了陈平一眼,而后猛地扭头,长长的蛟须迎风飞舞,一头扎向了俞青义。
威压阵阵。
远在百丈之外的陈平不由自主的地鼓动灵力,抵御这股难以承受威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好强的实力。
陈平猛地再次往后暴退了数十丈,金丹之战,保命要紧。
天空中,小蛟龙瞥了一眼暴退的陈平,不明所以,扭头跟着母蛟龙的身影,一头冲向俞青义。
「轰隆~」
一声巨响,两具青色的蛟龙之光瞬间缠绕上血红色的俞青义。
此刻的俞青义已经如同血侍一样,而原本的四具血侍则完全干涸了下去,干尸状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口…。」狂暴中的俞青义还没来得及享受瞬间暴涨的修为带来的快感,狂笑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哈,字只发出一半,顿时祭出最强一盾迎接蛟龙。
俞青义大惊。
他原本以为陈平最强的手段便是斩杀筑基九层的青芒剑。
不曾想居然还这符宝?
金丹实力?
陈平一阶散修,哪来的这么珍贵的宝物?
「不好。」
「嘭~」俞青义被蛟龙喷出的一道青光击中,顿时倒飞数十丈。
他顿觉生命的气息流逝了一小半。
心中大咳。
策划了二十多年的夺舍之计,莫非要在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
俞青义饱含心中的不甘,倒飞的过程中,身经百战的他再次祭出一件高阶防御型法器。
「滋滋滋~」
可防御型法器还未完全发挥威力,在蛟龙扫荡而过的过程中,与灵力鳞片发生一阵刮擦,顿时被青焰燃烧殆尽。
俞青义心中被恐惧填满。
这是一件金丹二三层实力的符宝,远高于自己的违金丹境界的实力。
他深知自己用血侍大法强行将自己从筑基三层直接拔高到了金丹境界,但那是伪金丹,或者说假金丹。
只具其形,不具其质。
若遇到的是筑基九层,哪怕是大圆满的筑基九层,这种假金丹也能完胜之。
即便对方是刚刚进阶道金丹一层的修士,他凭借着一具完全可以舍弃的身躯,放开了打,依然有胜算。
可他唯独没想过陈平居然有这般实力的符宝。
「血芒阵。」
他大吼一声,身体上的血管顿时爆裂,无数的鲜血飞溅而出,以血侍为阵点,迅速地结起一张血液之网。
可下一秒,只见子母蛟龙冲天而起,而后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嘴,一道道寒光密集地覆盖而下,「啪啪啪」发出一阵阵炸裂之声,还未成型的血芒阵顿时破裂。
俞青义的生机再次褪去一小半。
「啪,啪,啪」
俞青义身上的法器、符箓不要钱地往外丢,赤裸的手臂上,暗红色青筋暴起,如同蚯蚓一般在皮肤上蠕动,身上黑气弥漫,豆大的汗水滚落扭曲的脸颊。
子母蛟龙根本不给俞青义任何的反抗时间,双龙交叉飞行,环绕着俞青义拉出一道道青色的光影。
境界上的碾压之势让俞青义所有的法器、符箓终成空。
「昂~昂~」的龙鸣声响彻天边。
「撕拉~」
一条蛟龙滑过,俞青义一条腿顿时消失不见。
俞青义面如死灰,如坠冰窖,他知道大势已去。
自己辛辛苦苦策划了几十年的长生之道,牺牲了孙女,背离了初心,可终究还是断在了最后的一个关隘之中。
他没想明白,自己的同僚都成功了,为何到了自己这里,自己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选的还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散修,最终却失败了。
「陈平,那就一起死。」俞青义暴吼一声,伸手一握,一只虚幻的手影就要握向百丈之外的陈平。
「嘭~」
这只手影还没完全伸出,一柄从天而降的大剑猝不及防地击中残血的俞青义。
俞青义伸出的手一滞,那只大手幻影跟着消失不见。他缓缓低头望向身上的那个大洞,喃喃自语:
「…这就是~青~芒~剑?」
「俞青义,阵眼在哪里?这是你最后救赎的机会。」陈平知道俞青义已经濒临死亡。
一边后退,一边朝他大喊。
「嘭~」
子母蛟扫过,俞青义如同齑粉一般,肉身荡然无存,神魂俱灭。
几十年的谋划终成空。
俞青义原
陈平嘴角抽搐,这子母蛟龙太凶悍了,就不能留一丝残魂问问话…
子母蛟龙霸气地扫视了一遍现场,仿佛再说‘还有谁?,,继而一头扎进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兽皮之中,消失不见。
符宝‘嗖,地一声回到了陈平手中。
世间恢复万般的寂静。
唯有雪花飘落的声音,细柔且悦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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