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挽回不了被他伤透的心,更无法跨越生死间的距离,将她留在身边。
“裴名——”他身后传来白洲的喊叫声,那低沉微哑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愧疚:“你可要想清楚啊!”
走出了这道门,裴名便失去了最后的庇佑,成了鬼皇与天族粘板上的鱼肉。
白洲额间渗着稀散的汗水,喉间不由自主得吞咽着唾液,似乎是紧张极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定住不动的背影上。
同他一起追出来的宋鼎鼎,面上的神色仍带着些恍惚,许是还未能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消化掉。
她的目光从那片渗人的血泊与支离破碎的尸体上,缓缓向上移动,视线犹如凝结的胶水,掠过众人惊恐的表情,最终落在了他染血的衣袍上。
即便是医学生,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也禁不住有些反胃。
血液黏稠腥气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混着潮湿阴冷的味道,像是海鲜市场的气味。
两道视线,皆是一瞬不离的盯着他看,裴名却似乎并未感觉到,只是停留了顷刻,便迈步朝着门外走了去。
直到门外响起了雨泽兽的咆哮声,才令陷入滞泄的宋鼎鼎回过神来,她顾不得那痛不欲生在地上打滚的三人,急忙飘了出去。
她就慢了一步,裴名已经不见了踪影,幸好白洲追了出去,宋鼎鼎便紧跟在他身后。
她心中乱如麻团,脑子似是浆糊一般,已经做不得任何思考,却也忘了对裴名的憎恨厌恶,只有溢出心间的担忧,犹如黑色巨洞一般将她渐渐吞噬。
不知何时,白洲倏地停住了脚步,宋鼎鼎收不住脚,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引得他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
黎明时分,远山连绵起伏,漂浮着的云层藏在料峭的山涧。晨光微熹,金黄色灿灿的光倾斜着落在裴名肩后垂散的银发上,美的像是一幅山水画。
林中鸟轻啼,鸣声悠扬回荡在耳边,他掌心贴着她的鬓发,拂过怀里失去温度的女子,似是想为她冰冷的尸体,添一分温暖。
可他本就是活死人,连血液都是寒的,又怎能温暖得了她。
宋鼎鼎喉间一酸,来不及难过,听见有人高喝一声:“孽畜,你将太子渊如何了?!”
听到这愤慨的低吼声,她才恍然发现,那远山上黑压压的兵甲,与身着银白盔甲的天兵连成一片,像是世间尽头的天际线。
——或许,你可以找那鬼皇帮忙,救回弟妹。
——我左右跑不掉,鬼皇该是就在府外候着,你走出神仙府就能见到他。
——裴名,你为修复顾朝雨的残魂,盗走了鬼皇的法器修魂塔,你以为你走出这道门去求鬼皇,他会大发慈悲的帮你吗?
——府外便是天族与鬼界的围剿,你这是过去送死啊!
裴渊与白洲刚刚在院中对裴名说过的话,犹如鬼魅般,在耳边倏地响起回荡,久久不绝。
宋鼎鼎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一直防备着裴渊,用了许久将裴渊的献计一点点消化掉,寻找着他计划中的阴谋与漏洞。
她想来想去,也只是寻出一处不妥,便是她用混元鼎逼出自己的魂魄,待假死后,魂魄不能长时间留在混元鼎中,否则将有魂魄被混元鼎炼化的可能性。
因此她尝试着先用混元鼎逼出魂魄,再让白琦想办法将她的魂魄,从混元鼎中解救出来。
这样她便不用承担被炼化的风险,还能离开原主的身体,两全其美。
宋鼎鼎本以为自己顾虑足够周全,除却此事外,再没有其他的不妥当。
然而她却没想到,裴渊城府如此之深,竟是设下这么大一盘棋。
他知晓她对顾朝雨心存愧疚,也清楚她急着逃避现实,想要离开此地的心理。
他更懂得裴名的软肋是什么,便用这些为饵,引得裴名甘愿在此时抢走鬼皇的法器,为顾朝雨修复残魂。
在裴名盗走法器后,便算是与整个鬼界为敌,再加上天族对裴名掠走太子渊的追责,已是陷入了两面夹击的不利处境。
可这还没完,裴渊再次利用她的假死,利用白洲爱女心切,离间了白洲与裴名之间的关系,让裴名众叛亲离,走投无路。
如今裴名听信了裴渊的话,为了让她活过来,便走出了神仙府这最后的栖身之地,成了众矢之的,任人宰割的鱼肉。
宋鼎鼎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然而此刻的她,就像是裴名一般,孤立无援,连后悔的机会没有。
没有旁人的外力干预,她根本不清楚如何重新回到原主的身体里。
从她决定假死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好了再也不回去的准备,她以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回头。
哪怕已经下了决心拼死离开,到了这时,看着裴名一步步走进裴渊的圈套,她却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坚硬如磐的心亦开始动摇。
宋鼎鼎看着他随风摇曳的衣摆,垂下头,轻声低喃起他的名字:“裴名……”
不知是风在吹,还是云在动,她的魂魄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的方向飘去。
可即便她驻足在他面前,裴名也看不到她。
裴名抬首看向远山,并未理会天族将军的叫骂,置若未闻地将视线落在了立在山水渔舟中的白衣男子。
那人像是修仙界万万众生一般,喜爱穿一身白衣,但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衣,穿在这人身上,便多了几分威慑与神秘。
他懒懒散散地倚着木筏边,白皙修长的手指中盘着两颗透白的玉核桃,神色略显漫不经心。
裴名虽盗走了修魂塔,却并未见过这鬼皇,但他却听闻过不少关于鬼皇的过去。
传闻鬼皇已经活了几十万年,不知叫什么,只有人道听途说传他姓容,早先修仙界还未分裂成如今的三陆九洲时,他便已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连天帝都要敬他几分,不敢轻易得罪了他,然而这般人物,却是个妻管严,被家中夫人管的妥妥帖帖。
裴名并不关心鬼皇的私事,即便没见过面,他也很快就在人群中分辨出了哪个是鬼皇本人。
他的视线凝结在鬼皇身上,染着血色的唇轻启:“如何能救得了我妻。”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山河中显得震耳发聩。
鬼皇抬眸,掌心盘核桃的动作不停,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孤为何救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