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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个鼎(2 / 2)

随着那道声响落下,晟同君的身体本能微微蜷缩,缓慢地垂下眼眸,看着染红胸口的血:“呵。”

血液犹如盛放争艳的红牡丹,快速在崭白的布料上晕染绽开,微喘的呼吸声,骤然增快的心跳声,错杂的在耳边无限放大着。

他抬手覆在胸口,用指尖蘸了点血色,唇边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深褐色的眼眸对望上宋家家主的脸。

那染血的食指与中指并着弯下,朝着身旁的守卫下达了无声的命令,桃花似的唇瓣微张,对着宋家家主做了个口型:做得好。

守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数十人同时挡在晟同君身前,将他围在了中心护住,取出背后的弓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乱箭犹如嘈嘈雨点,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弧度,流星似的射向宋家家主的方向。

宋家家主自知躲避不及,索性站着不动。

灭了宋家满门的罪魁祸首,虽是晟同君,可那背后的幕后真凶却是天君。

只是天君混在那些黑纱帷帽中,他一时间辨认不出哪个才是天君,与其打草惊蛇,错杀了旁人,倒不如杀了晟同君,也算是对他地下的家人有个交代了。

他闭上了双眼,并不惧死亡,似是在迎接救赎与解脱。

泪水簌簌落下,宋鼎鼎下意识惊叫出声,声音悲戚似要将阴阳割开:“宋伯父——”

模糊的视线中,卷过一阵风去,隐约透出男人重重摔下的身形。

待她看清眼前的事物,她的身体僵硬地像是干硬了的水泥,有什么冲向她的大脑,令她眼前阵阵眩晕——倒下的人,并不是宋家家主,而是裴名。

他背对着众人,半跪在地上,□□的后背上插满没入的长箭,臂弯中仍稳稳当当地抱着失去体温的尸体,像是屹立不倒的磐石。

温暖的晨曦,向大地挥洒着灿灿金光,那细碎的光影,从绿林溪间投下,落在他银霜雪般的发间,根根缕缕垂下的长发,映澄着暖洋洋的风。

看着他脊背上绽开的簇簇血花,她有些想干呕,身体却动弹不得,胃里翻滚着黏液,脸色煞白如纸。

宋家家主亦呆滞的看着裴名,裂开的唇止不住的蠕动轻颤着:“为,为何……”

为何要替他挡下这些箭矢?

裴名低着头,沾着露的纤长睫羽垂下,敛去一身乖戾,眉目似是柔和:“这是我欠你的……”

宋家家主没有听懂裴名的话,宋鼎鼎却是听懂了。

她为救少年时的裴名,栽赃赤离君偷窥龙族公主,引得翠竹杀了赤离君,令晟同君记恨上了她。

因此晟同君才做出逼迫原主当着宋家家主的面,杀害宋家夫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明明是她亏欠了宋家夫妇,裴名却将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以身挡箭,以此弥补她对宋家夫妇的亏欠。

宋鼎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地难受,胸口堵着一口郁气,硬生生坠得她喘不上气。

晟同君并不怜悯裴名,他唇瓣微启:“继续。”

一声令下,护卫架起长弓,将箭矢搭在弦上,便要继续朝着裴名射去。

“够了——”

众人循着那声音看去,只见鬼皇眯起细长的眼眸,眉梢微微挑起:“此人盗了孤的修魂塔,你们杀他灭口,莫不是让孤找你们天族要回修魂塔?”

他一袭白衣,懒懒散散靠在舟上,衣决飘然,迎风而动,美得像是从墨水画中走出的美少年。

明明看着清润似玉,灼灼如光,从唇齿间吐出的字眼,却给予人极强的压迫力,将耀眼夺目的晟同君压得气势全无。

晟同君被打断,也丝毫不恼,他挥手制止了身旁的护卫,轻笑着看向那最后两个对银盆中的血,没有反应的人。

“摘了帷帽吧。”晟同君胸口插着匕首,唇边隐隐渗出乌黑的血迹,面上却坦然笑着:“不夜帝君……嗯,天君?”

他们立在众人混乱的嘈杂声中,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什么?!他们竟是不夜帝君与天君?”

“那为何这人的血,没有灼伤他们两人,却烧伤了其他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眼看着不夜帝君与怒不可歇的天君,一同抬手掀开帷帽,晟同君眼角微弯,周围的细纹跟着一起褶起,不夜帝君冷着脸看他:“你可是想清楚了?”

不夜帝君明知道晟同君在这血上做了手脚,却没有当众质问或是呵斥他,反而语态平静的问他,是不是想清楚了。

这便是天君与不夜帝君的差距,若不是身旁的人按住天君,天君怕是要冲上去,抓住晟同君的衣领子质问他为何要背叛他们了。

晟同君没有回答不夜帝君的话,反而垂眸看了一眼胸口淬毒的弯刀匕首,自顾自道:“我一生为天族而战,从未背叛天族与苍生百姓……我只是,想让尘封的真相重现于世罢了。”

他说着,突然笑了起来:“那血,我确实做了手脚。鬼皇士卒端的银盆,乃是我调包之后的猪血,真正宋家人的血,在这里。”

晟同君掐诀去了障眼法,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脚下,顷刻间便多出了一只盛着半盆鲜血的银盆。

天君忍不住怒斥:“你耍诈?!”

“呵。”他轻笑着,眸中满是讥诮:“天君说笑,我若是不将那盆血换了,怎么知道猪血竟是能灼伤人的皮肤呢?”

晟同君慢悠悠地弯下腰,似乎是想将那银盆里的血端起来,可胸口缀着一把匕首,只是轻微的动作,便已经让血液加速溢出。

他动作不停,双手捧起那银盆:“我一早便料到,你们会往他们身上贴炎火符纸……”

晟同君身为天族大将,又曾是天君的左膀右臂,怎么会不清楚天君的想法。

倘若他不步步紧逼着,天君定会想法子擒走裴名,杀了宋家家主,先暂时平息了此事,待事后再细细钻研如何堵住众人之口。

只要不拿出实质性,无法让人反驳的铁证,宋家家主根本扳不倒天君,更无法撼动天族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他状似帮着天君洗脱罪名似的,先引着天君应下宋家家主以血验证身份的要求。

待天君上钩后,他便提出头戴帷帽,遮住面容的方式,仿佛是在给天君缓和的余地,让天君以退为进,栽赃宋家家主的血有问题。

他将不夜帝君拉下水,就是怕天君情急之下,一时想不到用炎火符纸遮掩的法子浑水摸鱼。

他相信不夜帝君,定是会为了天族声誉,选择帮天君收拾这个烂摊子。

毕竟事发突然,不夜帝君思考问题时,怕是不能顾虑周全。

譬如,不夜帝君的惯性思维,让他下意识认为宋家家主的血会灼伤他和天君,便只让其他几人贴上了炎火符纸,而他和天君却没有贴。

晟同君便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提出让宋家家主自己选择一人上前试血,他算到宋家家主不相信天族,定会选择鬼皇的人来帮忙试血。

而在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鬼皇那边,他便趁人不备,用猪血换下了宋家家主的血。

头戴帷帽的几人,都按照不夜帝君的吩咐,在手臂接触到猪血时,催动了符纸,伪造出被血灼伤的假象。

只有不夜帝君和天君,他们没有贴符纸,所以其他人都被猪血‘灼伤’,只有他们两人毫无反应。

晟同君不慌不忙的解释着,他唇瓣渐渐失去颜色,煞白的面庞上,依旧是带着悠然逍遥的笑意:“当年灭门宋家之事,确是我领了天君之命,前去灭口……”

天君面上带着盛怒,狰狞着五官,挣开了旁人的拉扯,近乎咆哮的打断了他:“住口!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到底收了裴名多少好处?!”

事已至此,连晟同君都亲口承认下来,灭门宋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场哗然一片,众人惊呼不已,天君便是再说什么,都犹如狡辩般,毫无说服力。

不夜帝君盯着慢慢毒发的晟同君,面无表情的问:“你这毒,尚且有的解。若你此时回头,我还可救你一命。莫要闹到玉石俱焚,牵连了你的亲友。”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倒像是刺到了晟同君的哪根神经,晟同君仰头大笑,癫狂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生恐惧:“我的家人?我哪有什么家人?”

“我只有赤离君一人,犹如血亲。他与我为天族出生入死,修为尽毁亦在所不惜,可你们呢?”

“天君夫人,仅因一个女子的三言两语,便认定赤离君图谋不轨,将元神损毁的赤离君杀了抛尸海底。”

他颈间凸起道道青筋,唾液混合着污血喷洒在空中:“你们可曾想过,赤离君是为天族而战,才会损了元神,他虽贪好美色,却也从未玷污一人清白!”

晟同君抓紧了手中的银盆,指甲掐进盆底:“我既然道出真相,便从未想过活着回去,我便是要为赤离君讨个公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战神,是英雄,不是贪财好色、醉酒失足跌下海底的窝囊废!”

说罢,他快步朝着天君的方向走去,即便脚步踉踉跄跄,却步伐坚定,将那银盆里宋家家主的鲜血,迎面泼向了毫无防备,失去理智的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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