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齐王、秦老家主、英国公等真正厉害些,见识深些的,自然是不信这番鬼话,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场合,当着众人如此挥洒自如的姿态,已经有了几分成大事者的风范了。
“哈哈哈哈,缘来缘去,聚散无定,贫道早算准了你会有如此要求!”
老道士捻着胡须,淡然而笑,“清风,明月!把东西端上来!”
话音落下,两个十二三岁的道童便从堂外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匣子模样的东西,蒙着红布叫人瞧不清里面是何物件。
老道士让人在大堂正中摆下一个案几,而后将两个托盘放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对着众人道:“此乃我玉虚宫独有,掌教真人亲自炼制的清净琉璃子母瓶,同样的瓶子,这两个匣子里各放了一个,这是母瓶,那两个是子瓶,接下来,老道将用我玉虚宫秘法祭练,稍后请二位贵人,将手伸入匣中未封口的一面,只需握上一握,触碰瓶身,真凶之手便会立刻变得鲜红。”
说着他便双手捧着瓶子,跪在地上,和之前一样一通念叨。
念了一阵,猛地睁眼,“二位贵人请握瓶!”
众人看向太子和秦思朝。
太子稍一迟疑,在前两关给他的信心下,将手伸入了匣中。
秦思朝抿着嘴,同样将手伸了进去。
老道士等了一下,开口道:“二位贵人请收手,亮出掌心!”
二人同时将手退了出来,将掌心展示给众人。
嗡地一声,议论声登时响起。
因为先前两次都被判定为shā • rén凶手的秦思朝的手掌干干净净,反倒是即将洗清冤屈的太子殿下,手掌一片醒目的鲜红!
太子在众人的眼神中也察觉出来不对,转过手掌一看,登时傻眼,下意识喊道:“夏景昀,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中书侍郎总算是找到机会了,也破除了心头的震撼,“这位太乙道长,你家的天启还能不一样啊?”
众人也议论纷纷,看向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目光也没了之前的敬畏,而是充满了怀疑。
齐王摇了摇头,方才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有何不凡,谁知道竟惹出这么一场闹剧来,早知道方才真该将其拦下,不该任由他们这般胡闹的。
英国公面露冷笑,如今只要是能让夏景昀吃瘪的场景,他都无比乐意。
这个结果一出,太子重新被打落谷底,顺带着让夏景昀也声名扫地,简直就跟买一送一一样,妙啊!
秦家老家主心头暗道一声玩砸了吧,到底还是年轻啊,但他是夏景昀这头的,也没办法偷着乐,只好继续发挥演技,一脸疑惑又茫然地开口道:“夏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结果又不一样了啊!”
刑部尚书哼了一声,“凤阳公,这还用说吗?这位自称什么昆仑山玉虚宫的仙师,实际上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游方道士,瓶子放反了,玩砸了呗!可笑咱们这么一大帮朝中重臣,还陪着他在这儿跟傻子一样团团转呢!”
只有黑冰台的首座迟疑地看着夏景昀,以他所接收到的情报来看,这个年轻人做事可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老练至极,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呢?
他又看向那个老道士,发现他也同样神情自若,不见半点慌张,莫非另有什么蹊跷?
而渐渐的,这些人精也从起初的嘲讽和惊讶中慢慢冷静下来,因为他们也发现,夏景昀和老道士都淡定得有些诡异了。
就在这时,夏景昀终于说话了。
他看着秦公子,“秦公子,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可惜,你没我聪明。”
他看着众人,“之所以,这一次会出现和先前不一样的结果,是因为”
他猛地伸手,将蒙着匣子的红布一扯,再将两个匣子朝地上一扔,露出托盘里面的真容。
“因为这里面的两个瓶子,早就被我满涂了一层朱砂!只要握住,就必然会满手变红!绝无例外!”
说着他将手握住秦思朝方才本该握住的那个瓶子,再松手向众人张开,露出同样鲜红的掌心,然后看着秦思朝,“秦公子,我想问问,你为何没敢去握住那个瓶子呢?是怕真的将你真凶的身份测出来了吗?”
一直云淡风轻的秦思朝终于变了脸色,他猛地反应过来,他中了夏景昀的圈套了!
齐王身旁的随从小声道:“王爷,这能表明什么吗?”
齐王看向夏景昀的目光和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满是欣赏和佩服,悠悠道:“这代表着四个字:做贼心虚。”
他捻须感慨着,“这前面所有的戏,都是为了最后这一下,年纪轻轻,对人心的把握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黑冰台首座心头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夏景昀的计谋果然还是这般,总是在平地之中起惊雷,让人防不胜防。
最后这一招,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俗套,如果直接拿出来,像秦思朝这样的聪明人,基本是不可能上当的。
但是夏景昀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他在前面先使了两个虚招。
这两个虚招,看似无用,但累计之下,却给场中真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他不敢去真正触碰那个瓶子,让这个俗招一下子变得绝妙了起来,成了真正的杀招。
而这样的东西,也足够让众人信服。
这时候老道士拂尘一摆,悠然道:“前面两次,的确是贫道请的天机,但最后这一次,却只是配合夏公子行事。”
太子也恍然大悟,心情如过山车一般起落,自谷底再攀巅峰。
他自得地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自吹自擂道:“孤行得正坐得直,知道自己不是真凶,故而敢真正去握这个瓶子,不怕考验,但某些真凶,做贼心虚,在前面两次的神迹之下,也不敢去赌,只好佯装伸手,实际上却不敢去握!所以,手上染红的才是清白的,掌心清白的,手上却沾着真正的鲜血!”
他佩服地看着夏景昀,“夏高阳!你好本事,好心思!”
夏景昀却不喜不怒,看着秦思朝,“秦公子,事已至此,还有何话说?”
秦思朝缓缓调整了心情,“我只是不想听这游方道人的摆布,去触碰那个瓶子罢了,难道你就打算以此定罪吗?”
秦思朝的话,就如同先前太子的自辩,显得苍白无力,又难以服众。
但就如夏景昀当时的反驳,这个东西你说它能定罪,大家的确说不出啥,但你要说它不能定罪,它也的确少了些关键证据。
只要死扛,还真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秦思朝在片刻的慌乱之后,立刻调整了心情,看到了这当中如出一辙的漏洞,决定负隅顽抗。
“秦公子不愧是人中龙凤,到这时候,还能有这般过硬的心境。”
夏景昀笑了笑,“可惜了,我恰好真的有证据!”
“你驭下有术,能得众人为你不惜自尽以保,以至于案件侦查困难。同时你也以太子殿下图谋秦家为依托,藏在下面行事,更加难以防范,但是!”
他看着秦思朝,“这当中有个致命的疏漏,那就是你手下这些人都不是圣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愿意为你而死,想必是你已经帮他们安顿好了家眷,让他们后顾无忧。”
“刑部、黑冰台、京兆府,查案高手云集,他们自然也会知道去查这些人的家眷,但无一例外,发现这些人都没了家眷,对吧?”
黑冰台首座和京兆尹都点了点头,刑部尚书绷着没动作,但夏景昀也没搭理他,而是继续道:“三司要查的案子多,线索也多,你又及时地抛出了线索将他们往太子那边引,所以他们就没有深挖,不过不巧的是,我被关进黑冰台了,我手底下的人,就愿意拼了死地帮我查,他们还真就查出了东西。”
“风和馆东家,八年前入京,娶妻生子,但是一年前,夫妻反目,妻子带着儿女远走,不知所踪。”
“那位马夫,在秦家数年,早就有妻儿,但同样在一年多以前,因为新纳了一房小妾,夫妻反目,妻儿远走,不知所踪。”
“但我的人,却查到了他们的下落。他们如今都居住在城外四十余里的一处偏远庄子中,那处庄子,地势隐蔽,远离诸多要道,仿如与世隔绝,恰好便是如今相府管家,为自己准备的养老之所!”
“我相信,只要派人前去将其缉拿审问,不出一日,其中真相,定能水落石出!秦公子,还要赌吗?”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比起先前那些东西,这个证据可谓是最直接的东西了!
若是那个马夫的亲眷都被秦家收养,那马夫听命于谁还用多说吗?
你秦家自可狡辩说那是管家自己的行径,与我无关,但你当陛下,当朝堂诸公都是傻子吗?
再结合着方才的种种迹象,众人几乎可以肯定,刺杀秦家秦玉文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位起初一直置身事外,与秦家同姓的相府公子了。
黑冰台首座默默低头,以黑冰台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其实有些线索他也知道个大概,但他不能说,不敢说。
因为说出来,不一定是好事。
因为陛下希望的是太子倒台,凭借这么一桩案子可能也扳不倒秦相,于是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但却没想到夏景昀竟然也能查到这样的隐秘,并且就这么头铁地将其推了出来,这事情将如何发展,他都有些好奇了。
同样的判断,也在英国公的脑海之中生出。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秦思朝的真凶身份几乎已经可以明确了。
但是,这足够吗?
这一个罪名能够扳得倒太子,是因为在背后,有想要借题发挥废黜太子的陛下。
但陛下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让秦相下台吗?
毕竟这事情也可以说是秦相并不知情,儿子为非作歹,然后以管教失职之罪,罚酒三杯了事。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了吗?
更何况仓促之间,陛下拿掉秦相,又没有合适的替代,这原本他精心搭建的朝局,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英国公心头渐渐有了定论,他决定搏一把!
帮秦思朝说话,救下秦思朝,卖秦相一个天大人情,继而为未来拉拢他做好铺垫。
但世事往往都是这样,想得很美好,倒在第一步。
当英国公开口,为秦思朝发声道:“我看今日之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回禀陛下,择日再审。”
但话音刚落,夏景昀便转过头,双目如电地看着他,“英国公,你就不想知道你们吕家下一代里最杰出的继承人吕丰源是怎么死的吗?”
英国公闻言一愣。
秦思朝的面色却猛然一变。
“当街镇杀他的是玉虎公子没错。但唆使他和淑妃参与郑家叛乱的人是他!”
夏景昀伸出手指,笔直地指向秦思朝。
“就是这位躲在背后挑弄风云的相府公子!这位泗水州叛乱的幕后推手!”
整个堂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章!or2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