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雨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江先生和江秋不同,似乎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于是终于说出了他开始就想说的话:“请问伱认识江秋江医生吗?”
话都说出了口,宋乔雨才惊觉自己漏了敬语,但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慌张,审慎沉凝地亡羊补牢了一下。
“您。”
一旁的吴助理之前啥也没听,光顾着自闭担忧自己的前程,现在感觉准备要走才打起精神,宋乔雨说话时犯错他倒是看懂了,差点笑出了声。
笑点着实不高。
作为对比,江卓的反应也很平淡,即使在偶然听到“江秋”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是礼节性地点头,“我是江秋的父亲。我知道他最近经常麻烦昱州市公安局的警官们,只是不知道宋警官您也认识他,可真是巧了。江秋情况特殊,说话有时或许不太中听,还要谢谢你们关照他。”
宋乔雨了然,也很实诚地说了真话,“我被关照的要多一些。”
确实,比起其他更多的在好奇江秋究竟是来干什么、心里想着和这位慷慨的富二代小哥交朋友、或者惊叹于这位外来人超乎想象的学识的同僚,一直在学习的宋乔雨还真是实打实通过江秋的帮忙找到了不少资料。
江秋不擅长人情世故,但和同样不大乐意和人交往的宋乔雨交流“资源”硬通货还算维持着一种古怪的顺畅,毕竟他的特长就是汲取知识。
宋乔雨也觉得自己该为此道谢。
于是有了这番对话,而在对话结束的下一秒,有人又一次敲响了保卫处的房门,好不容易有事可做的小吴紧赶着去给人开门。
来人正是邵梓。
邵梓差点被向外开的铁门砸到了脸上,幸好反应迅速后退了两步。他本想借着找宋乔雨的借口试探一下,差点被撞导致的复杂神情还没卸下,就直接听到了江卓突如其来的问话。
“这位……也是警官朋友?”
邵梓脑海里原本预想假意和宋乔雨交流的发言瞬间清空,然后迅速填充进了他临时构造出的planB。
然后文质彬彬,从容开口。
“您是在和我说话?”
“我见过你。邵警官,是么?”
一旁的宋乔雨眼睁睁目睹着两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互相问好示意,互相抛出了许多恭维话,将一个“你好”化作了千万言语,顿感世上竟然有比听领导说话更令人昏昏欲睡的酷刑。
真是活不下去了。
片刻以后,宋乔雨便见到邵梓仿佛意犹未尽的向江卓告辞,然后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招呼他转身就走。
“为什么现在要走?”跟着邵梓来到门外,宋乔雨摸不着头脑,“就算可以让本地派出所把人带了,但江秋他爸还没先走,我们先走是不是不合适?你既然认识应该知道这关系,况且这人长得和江医生太像了。”
这时候宋乔雨竟然知道他们做什么不合适,邵梓真为他突如其来的“敏锐”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这时他也才想起,从没有任何人和宋乔雨说过江卓的特殊性,宋乔雨自己也当然不可能主动追问。
“因为……”
邵梓深吸了一口气,难堪地回头瞥了宋乔雨一眼——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江卓是宋队临死前联系过的最后一个人。”他最终只能这样开口。
宋乔雨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他眨了眨眼,“原来这就是江卓?”
感情是只听到姓没对上号?邵梓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宋乔雨嘀咕。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我?”
天可怜见,因为宋荆独特的聊天套近乎技巧,宋乔雨不止于此在见到母亲生前各种朋友时,被提及童年到少年各个时期由亲妈分享出来的黑历史,养出条件反射实在不足为奇。
面对敏感,这样第一反应只当是普通熟人的脑回路,自认是个怀疑主义的邵梓一时甚至没弄懂。但他知道的事情远远比只看过卷宗上只言片语的宋乔雨更多,因此心绪更加复杂。
——因为江卓不仅是宋荆临死前联系过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昱州市当时调查的刑警眼中最可疑的嫌疑人。
邵梓难以控制地握紧了拳头,强行阻止自己回头看向门没有关严的走廊,流露出任何不该流露的情绪。
杀死宋荆的或许确实不是这位被证实不在场的外人,但邵梓从没有怀疑过,从来都游离在案件之外的江卓清楚那起案件的起因、经过与结果。
邵梓又记起那双眼睛。
江卓与江秋十分相像,唯有气质、年纪和双眼大不相同。那是一双再寻常不过的纯黑色瞳孔——刚才见过,以前也见过,邵梓的心绪完全相同,目的却在时间沉淀下截然不同。
他的眼里仿佛没有秘密,而许多秘密似乎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邵梓亲眼见证过。
那种联系,足以让任何人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