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并不意外傅调的发言,他眼睛紧紧盯着傅调,语气无比地平缓。
“究竟什么是德奥学派,很多人一直没有一个概念,甚至还有许多人认为只有在德奥的学生才算得上是德奥学派,实际上,并非如此!
德奥学派是维也纳古典乐派的一个传承,传承自李斯特开始发扬光大,以李斯特为主线传承,虽然说我们继续往上可以追溯到车尔尼,贝多芬,甚至海顿莫扎特,可是海顿莫扎特,甚至车尔尼的学生太多了,而德奥学派这边几乎所有人全部都是李斯特这一支,因此我们一般是以李斯特作为德奥学派的开端。
只不过相比较传统印象中李斯特的炫技,德奥学派在发展的过程中,其实并没有过多关注于炫技的成分,我们所在乎的,便是音乐的本质,便是最为基础的音乐理论对于演奏的帮助,和你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你演奏过的一首作品,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这一首作品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傅调点头。
“那么,这一首作品的开头的和弦,是什么?”
“C,Es,As,H。”傅调没有任何犹豫,随后略微有点不解:“这个和弦是拿波里六和弦,这个我知道,这一点不需要做过多说明的。”
“对咯,拿波里六和弦。”
克劳斯听到后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转过身将自己的身体面对着钢琴,视线依旧看着傅调,双手抬起,缓缓地按在钢琴之上,慢慢地往上拉动。
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开头的和弦如歌如泣一般,从共鸣箱中缓缓流淌。
速度并不快,甚至低于正常的速度,但是在克劳斯的演奏之下,音乐变得极为透明。
你甚至能够听出克劳斯对于音乐的想法究竟如何,甚至感觉能够听到音乐外皮之下的血脉以及骨肉。
傅调听到后不由得一愣,这个音乐,好像是他之前的演奏?
和他当时演奏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拿波里六和弦是小调第二级第一转位和弦的根音降半音形成的一种特殊和弦,在和弦技法上我们记作为N6,这个和弦的用途很是广泛,除了小调本身所带有的黯淡,晦涩的色彩之外,这个和弦还会给人一种哭诉的情绪在其中,因此,正如同你刚刚的演奏,如歌一般地哭泣,这种演奏很是漂亮,我很喜欢。
但是……音乐之中还有一个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就是肖邦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按照正常的维也纳古典乐派启动和弦一般,从开头便直接给予主和弦,作为提示音?毕竟我们都知道,在音乐之中作为简单的,便是使用1,4,5,1这样的前进方式,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必然是以主和弦为主,随后往其他的和弦前进,而肖邦在这个地方,他并没有使用主和弦,而是使用了N6和弦,也就是拿波里六和弦,那么,这个意味着什么?”
克劳斯对着傅调笑了笑,手重新回到开头的位置,再一次开始演奏。
这一次的演奏依旧极为缓慢,可是同样极为出色,相比较之前傅调在演奏肖邦时候的那种那种如泣如诉,他在诠释的时候,总感觉多了一些什么,内心深处似乎变得更为空荡了许多,带着许多迷茫,混沌,找不清楚方向。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丝的光明。
音乐之中的叙事感被克劳斯诠释的极为鲜明。
“这个叙事曲目前,或者说这个叙事曲的作用,就是给你讲一个故事的,那么这个故事对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大海嘛?在海上的无助?又或者是在船舱中的黑暗,甚至是……泰坦尼克号坠入海洋的绝望?”
说到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周围人不由得发出了一丝友善地笑声,可惜傅调没有听懂,他依旧在思考着克劳斯说的内容。
克劳斯并不在意傅调的想法,继续演奏着手中的音乐,随后轻松地开口道。
“音乐的本质,对于我而言,便是从舒缓走到紧张,再从紧张解决到舒缓的一个过程,观众们听的也是这一个过程,我经常会去思考,思考这个音乐对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为什么去诠释这个音乐,我想要给观众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从一个单一的系统,逐渐走到一位作曲家的系统,再走到一个时代乐派的系统,最终走到整个音乐的系统。
从小,到大,让音乐流动起来,让自我在音乐之中得到展现。
我并不在意你的诠释方法究竟是更为靠近法兰西乐派那种纯净以及纯粹,又或者是靠近俄罗斯民族乐派的那种炫技,我所在意的,只是你在演奏的时候,你的大脑究竟在想什么。
我们为什么说钢琴家难,我们说的并不是指的是演奏一首作品难,就算是演奏拉赫曼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这种顶级的作品,你一个没有任何天分的人,你专门盯着这一首作品练上五六十年,你还能够不会弹?
钢琴家最难的地方,便是在于克制!
不管这一首作品观众听起来多么的激动,高兴,甚至如同吸嗨了一般,但是你的心,必须保持着克制以及平静,让自己的心在与观众交融,感受观众的情绪,带动着他们情绪的同时,还需要让自己如同旁观者一般,并不为其所动。
这个便是德奥学派的理念以及方向,最为纯粹的理性以及逻辑。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个感觉?”
梆!
钢琴的最终和弦落下,一股从压抑中走向放松的舒适感瞬间升腾,看着面前的克劳斯,内心不由得一阵轻松,嘴唇轻动,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克劳斯却率先微微摇头。
“迪奥,你现在不必立刻给我答案,现在的你可能被刚刚的情绪所带动,并不理性。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距离开学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甚至距离注册时间,都还有3个月,你还有巡演需要去做,所以我希望你先去思考,思考你究竟是否需要后,再来给我一个回复,我一直都在这,我不会离开。”
说罢,他对着傅调笑了笑,从钢琴上起身,慢慢地走到舞台下方,推开舞台侧面的门,走入其中,消失在音乐厅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