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心中更是痛绝,却不敢露出更多,叫女儿担忧,叫贾府众人生疑,勉强忍泪道,“玉儿长高了些,看着也比在家时强壮些,想是老太太照顾妥当,女婿在这里多谢老太太了”。
贾母转悲为喜,“照顾玉儿,本是我这做祖母的该做的,倒是叫你谢,也太外道了”。
林如海忙道不敢,贾母就牵着贾宝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老太婆也不怕你笑话,这上上下下这么多孙子孙女,我最爱的就是两个玉儿。
他们都怨着我偏心,却不知我的两个玉儿有多贴心!”
屋中地龙暖和,贾宝玉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看着粉妆玉琢,直比女孩儿还要精致漂亮。
林如海一见他是这么个形象打扮,就有些不喜,加上之前薛宝宝说的话,更是深觉此子他日必定类似其大伯、堂兄们,绝对是个脂粉队里厮混的纨绔膏粱。
偏偏这样的纨绔膏粱,贾府的老太太还视为心头宝,甚至还让他和自家女儿同住同吃!
林如海上京一路上几乎都在想这件事,计议早定,当下不动声色道,“这就是二内兄家的宝玉了,果然色如春晓之花。
正好我这次上京从扬州带了些绸缎,送给宝玉做几件衣裳穿穿,倒也相得益彰”。
老太太愣住,贾政也忍不住看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近二十年没进京,这还是第一次见宝玉,按理说,就算不拿什么贵重的表礼,总也得拿些文房四宝、或者古书字画什么的,送男孩子绸缎像什么?
偏偏贾宝玉一点没觉得奇怪,高兴道,“那就多谢姑父了,扬州丝绸名扬天下,待到春天做春衫穿定然好看!”
一脸酒气的贾赦忍不住怪笑一声,“宝玉,以大伯我说,你也不用谢你姑父,该谢你母亲才是。
你林妹妹来的时候,你母亲送她几匹布做见面礼,你林姑父现在送你几匹绸缎做见面礼,正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有来有往的,亲戚之间才能走得长久啊!”
林黛玉进京那天,贾赦却不是不想见,而是喝醉了,根本没法见她,当然也不会知道王夫人拿几匹布做见面礼送给林黛玉。
但他续娶的继室刑夫人却是在场的,过后跟他念叨过很多次王夫人抠门,就是那几匹布也还是从公中的库房里拿的呢!
贾母早忘了这段公案,这才恍然,虽疑心林如海怎么知道了这样的后宅私事,却也不得不打圆场,忙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一眼,骂道,“偏你话多!
女婿好心好意大老远地从江南给你侄子带礼物,倒叫你说得没好意思的!”
贾赦见贾母发火,不敢再说。
林如海微微一笑,“原来二嫂竟也曾惠赐黛玉,黛玉,你可曾谢过你二舅母?”
黛玉隐约听出了大人间打的机锋,忙答道,“谢过了的,大舅母和二舅母待我都是极慈爱的”。
林如海就又像贾赦和贾政一揖手,“玉儿年幼,劳两位内兄,并二位嫂嫂费心了”。
贾赦向来皮厚,根本没觉得什么,拱手还礼。
贾政却是紫涨了脸,怪不得如海会送什么绸缎,原来是那个蠢妇作怪!
林如海也不穷追不舍,又向贾母一揖手,“天色已晚,小婿不敢再打扰老太太安眠,这就告退了”。
贾母也的确累了,也就不留了,让他们各自去歇着,又吩咐贾琏好生伺候。
林如海便随着贾赦兄弟转身,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住脚步,疑惑问道,“怎的宝玉不和我们一起去外院?”
贾母笑道,“他身子弱,我不放心,就也放在我身边养着,等大些,身子骨强壮了,再挪到外院不迟”。
林如海点点头,并不多言,随贾赦等离开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