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婆婆变成了公公家的童养媳,父亲在一年后回来,连续又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公公家用两斤粮食换来了婆婆,从此,她挑起了家里所有的担子,夜晚抽时间打扫院子洗衣,天不亮起来做饭、挑水,生产队挣工分,不到几月,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她时常搂椅着背,背着沉重的麦捆从高高的山梁往生产队走,山路难行,有时候也会遇到雨天,浑身被雨淋透,滑倒了再爬起来,全身都是泥巴,一双草鞋早已磨破,矮小的身材从远处看只剩麦捆。
“李家童养媳还真能干来。”村上的人舆论纷纷。
“可不是嘛!”
“童养媳是干嘛的?”婆婆的公公时常眯着眼解释道,“我拿两斤粮食换她,就为了给我家干活,不然,要她干啥?”
“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别把小身子骨累坏了,将来还要给你李家传宗接代呢!”村民笑道。
“放心,自古以来,干活影响不了传宗接代。”
婆婆的童年带着沮丧、饥饿、排斥和不公平的待遇,矮小的身材和蜡黄的脸蛋就能看出是受过饥荒的人。这个年纪的孩子,家境好点的应该在课堂享受童年,女孩子家一律不让进学堂。婆婆常常爬在学校教室窗户上偷听老师讲课,不幸被公公父亲揪着耳朵扯回了家。
“谁家的女娃跑学堂去偷听?”公公父亲咒骂,“不好好放羊,你要上天是不是?”
婆婆耳朵都快被扯掉了,从那以后,婆婆就再没去过学堂。
婆婆最记忆犹新的是跑土匪,那时候的男丁,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在村上巡逻,土匪一来,全家背着干粮,赶着家里的牲畜,带着孩子往山林里跑。土匪骑着马,手里挥着大刀,见人就砍,家里扫荡得啥都不剩,那时候,村上死了不少人,都死在了土匪刀下。但也有不少人迫不得已加入了土匪队伍,有些土匪通风报信,有些土匪丧尽天良,连村上的男女老少都不放过。
最让人解气的是兰州解放后,离婆婆家不远的山沟里,枪毙了一大批土匪,老百姓的欢呼声盖过了土匪的惨叫。这个解气的特大新闻能在村上流传几十年,只要是见证过或者听说过的人,谈论起这段佳话,都会议论得乐此不疲,就如同婆婆跟王楚叙述一样。
经历过饥荒的婆婆,每次炒完菜连油锅都不舍得洗,下了面条的面汤第二天煮稀饭用,没过两天就遭到李向阳的质问,“妈,你这稀饭里面放的什么这么咸?”
婆婆吱吱唔唔,公公插话解释,“你妈把下了面的面汤倒进去煮稀饭了,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都不管这稀饭好不好吃。”
“妈,以后别这样做了,多难吃啊?咸死了。”李向阳说,王楚也觉得难吃,但她不好说出口。
“面汤里有面,倒了多可惜?”婆婆感叹道,从那以后,婆婆没再往稀饭里放过面汤,但每次留下的面汤,婆婆用一整天的时间,全喝了,王楚说,“妈,那面汤你就别喝了,多咸啊,也不解渴。”
“我觉得解渴,倒了多可惜啊。”
王楚只好皱眉,不再说什么。
八月中旬那天,王楚宫缩的时候,李向阳正在陪她散步,两只麻雀已经成了囊中物,还没来得及捡打死的第三只,她肚子疼得蹲在了地上,他把手中的弹弓和麻雀都扔了,抱起她就去了医院。
生下浩浩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凌晨三点钟,婆婆和公公都赶到了医院,王楚从上产床到顺利生下李浩然,只花了十多分钟。妇产科医生感叹道,“别看你人挺瘦,生孩这么快。”
“那还不是我的功劳。”李向阳立刻纠正,“为了陪老婆散步,我自己都瘦了好几斤。”
“是嘛,你可真是个好丈夫。”医生跨道。
李向阳“嘿嘿”一笑,接受了医生的夸赞。
确实,除了偶尔加班,李向阳雷打不动每天按时陪王楚走路一个多小时,就是为了能顺利生下孩子。在临产这两天,他几乎逼着她在医院大院走路,尽管宫缩痛得无法忍受,她甚至咬他胳膊,撕裂他衣服,胳膊上都是紫青的印子,他觉得都没事,依然坚持劝道,“楚楚,深呼吸,忍住,加油,多走路,生得快。”
“不行了,向阳,我求你了,快给医生说剖腹产吧,我受不了了。”这是王楚从头到尾宫缩来临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