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寿想去捂董二禄的嘴时,为时已晚。就见秦主恩正行使着他漕帮青竹堂堂主的权力,一把揪住副堂主头上的文生公子巾,脸对着脸,一字一顿道:
“去!召集漕帮的兄弟,给老子布阵!要是有一个漏网之鱼,老子就让你从此,去!杀!猪!”
斯文人二禄被这泼皮吓到了,慌慌张张地抢回了自己那顶绣花飘带如意纹的文生巾,一面下死力抚平秦主恩留在上面的爪子印,一面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那玉色绣翠竹的宽袍广袖一路兜着风,鼓得像扬起的风帆。文弱的二禄公子陡然便粗壮了两圈。
秦主恩望着这个风骚的背影不禁牙更疼了。
好好一个hēi • shè • huì,天下水运大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偏爱扮什么读书人?就他那两笔狗爬字?还有作的那诗?第一行五个字儿,第二行八个字儿?
啧!行吧。反正他自己也看不出磕碜来。
至于三寿……秦主恩转过脸去寻人,只见这孩子正天真可爱地坐在窗台儿上,搭拉着两只脚在那儿晃啊晃啊。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呀。一笑左右俩酒窝扣在腮帮子上,抠都抠不下来。
谁会为难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儿呢?一个有着豆芽菜的小身板,顶着个十岁娃娃脸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他只不过是青红会第一神偷,一个二十六岁的宝宝而已……
当陆三寿抱头鼠窜逃出府门时,心中忍不住狠狠吐槽:果然男大不中留,他们家舵主这症状,一看就是正在思春!
望着最后一个讨债鬼仓惶逃窜而去,秦主恩不由得忽然悲从中来。
你看看他身边这群都是些什么人哟?大福,二禄,三寿……
福,禄,寿……
喜呢?!他的“喜”呢?怪不得自己这婚事一波三折坎坷曲折。原来他缺“喜”呀!
不行!他必须得再招个人来,起名就叫……“四喜”!
……
当严恬站在广合戏楼上时,楼下已人头攒动。
二堂兄严愉还是靠谱的,派手下人沿街一通敲锣宣唱,京中百姓果然闻风而动。一传十,十传百,不出片刻广合楼下的空地上便乌乌泱泱聚集了很多人。
京兆尹家的独生千金坐地招婿,于广合楼上抛绣球撞天婚。这可是天大的新闻。且这位小姐出身定安候府,生得貌美如花,又和长公主交好,据说连宫中太后都对其青眼有加,若是攀上这门亲事,那将来荣华富贵……啧啧啧,简直不可限量!
……
严文宽站在严恬身边,看着楼下来抢绣球的这群人里竟没几个头脸整齐的,忍不住直皱眉。
于是上前半步将严恬掩在身后,冲楼下抱拳道:“各位,小女今日招亲,承蒙各位不弃。
“不过有几句话严某须提前说明。”说着他抬眼四顾,威仪陡盛。“那便是,有意接绣球者不得己有家室。若有隐匿者以欺诈之罪论处。众位须知,我京兆府的大堂,可也不是摆设。”
话音一落,果见人群中有几人左右看了看,遂垂头丧气地退到京兆府衙役设的红线之外。
“再者……”严文宽转头看了看女儿,后面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有悖世俗,此话一出,女儿的闺誉……
严恬见此,知道父亲为难,于是温婉一笑,上前凭栏而立,望着楼下众人朗声道:
“再者,接绣球者,日后无论有无子嗣,不得纳妾。各位可要想清楚了再接这绣球。”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楼下男子此时再看严恬皆如看到个怪物。
有人忍不住高声嚷道:“那岂不是善妒?”
“妒”乃七出之条,堂堂四品京兆尹的千金,定安候府的小姐,竟然善妒?
严恬笑容不变,垂眸不语。这便是认下了。场内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呼啦啦如退潮般一齐涌到了红线之外。
这位严小姐本就当得一个“悍”字。闲来无事就爱背段大齐律,动不动就说你有违律法。如今竟又添了“善妒”,这更为世间男子所不容。如此又悍又妒,哪个还敢聘娶?
于是一时间场内只剩下三三两两欲讨些便宜的无赖闲汉站在那里调笑。
站在看热闹人群中的严愉忍不住皱了皱眉,狠狠瞪了眼他这不省心的堂妹。随后四下环顾,却没能如愿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心里不禁着急骂道:
妈蛋,满街的叫花子爷都通知了个遍,就差亲自给你送信了。这都喂到嘴边儿了,你要是还赶不上,不如就此孤老终生吧!
暗中发狠,心头火便更盛几分。又怕场内那几个无赖真抢了严恬的绣球,于是低声吩咐身后的亲随潜进场内。除非绣球落到良人之手人,否则务必给搅和了。
严恬站在楼上,却并不怎么担心。她这二哥最是嘴硬心软,楼下的场子有他镇着,自是极放心的。
只是……
她向楼下扫了一眼,随即垂眸自嘲一笑。
伏云庵的静和师太此刻就在身后正襟端坐。今天最后说不定只能以自己当场削发为尼收场。
唉,真是可惜。严恬心中暗叹。自己原本一直是想当道姑的。说是三千烦恼丝,但……毕竟还是留着好看。
可如今,唯有当场落发才能以明心志以示绝决。
也不知……自己秃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严恬这厢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远处马蹄声响,随后一个男人高声喊道:“慢着!我来了!”
别人还罢,人群中的严愉一听不禁心中大喜,赶忙转身寻声望去。不过还没等他脸上的笑意完全绽开,就倏地僵在了嘴边。
严二公子端着这张似笑非笑将哭不哭的俊脸,在心里跳着脚地骂街:
“妈蛋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