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皇帝说要见裴忠,苟忠不由松了一口气。
见个裴忠而已,没什么打紧的。
毕竟这裴忠属于朝中的清流一派,一直都是闲云野鹤,也没什么门路党羽。
而且全家都已经被抄家下狱,就等着男的流放女的入教坊司呢,九千岁已经定案,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甚至这裴忠自己,都已经被那庭杖打断了双腿,已经变成了一个瘫子残废,也活不了几天了。
想来这小皇帝之前在朝堂上被裴忠说了几句好话,念着裴忠的好,想来诏狱之中送送他。
这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这裴忠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看个死人也没有什么。
他还能落个仁义的好名声。
更何况大家都是单名一个忠字,苟忠对裴忠也没由来有那么一点同情。
想明白这些,苟忠立刻躬身道:
“皇上宽仁,想来那裴忠死也瞑目了,咱家这就安排。”
当下喊来负责看守诏狱的一名锦衣卫千户,趾高气昂的吩咐了几句。
那名锦衣卫千户见是皇帝亲自前来,本来还有些愕然,不知道恩海能不能同意,此时见苟忠也在,立刻会意为恩海的命令。
连忙给李云磕头见礼,随后在前面带路,引着李云往诏狱天牢走去。
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在心中纳闷儿,这小皇帝到底如何乖觉,才让恩海对他这么放松了?
诏狱之中阴暗潮湿,光线逼仄,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和腐烂的味道。
空气之中,还有血腥气和血肉烤焦的气息。
而且有些牢房之中似乎还在用刑,又有一些受了伤的犯人疼得受不了,不时发出凄厉的shen • yin声,传到众人耳朵里。
宛若地狱。
珍儿被留在诏狱外陪伴张五娘,跟随的锦衣卫密探同样不多。
苟忠跟着走了一段,差点被熏得吐了出来,连忙低声吩咐了锦衣卫千户几句,自己悄悄从后面离开了。
他苟公公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到这种地方,闻这腌臜臭气?
在两名粘杆处密监的陪伴下,一直来到诏狱门口,苟忠才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抬头看看诏狱门口的匾额,不由拍拍胸口,心道,那小皇帝要看,就让他看,反正进了诏狱的人就没有几个能完整出来的。
那小皇帝估计待会儿也要受不了跑出来,你家苟公公可就不奉陪了。
此时李云已经在那锦衣卫千户的陪伴下,来到了诏狱最深处的天牢。
这天牢又不同于外面的牢房,反而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只能在一片阴暗之中隐约看到牢里坐着的一些人形,唯有偶尔颤动的身体,才说明他们还活着。
走过几处牢房,甚至能看到枯萎蒿草之下的几块枯骨。
来到一处单独的牢房前,那名锦衣卫千户挥挥手,几名狱卒立刻上前将牢门打开,又搬了一把太师椅进去,让李云坐下。
李云缓缓坐下,就见眼前的一团秸秆草团之中,一个头发花白散乱的身影正趴在那里,仿佛已经死了一样。
他的腰部以下满是干结的血痂,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甚至能闻到化脓的恶臭。
正是裴忠。
那锦衣卫千户上前喝道:
“逆贼裴忠!你的福气到了,皇上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原本趴在那里如同尸体的裴忠猛地一颤,挣扎着抬起头来,立刻看到了阴影之中的李云。
李云此时同样也看到了裴忠,就见裴忠的脸上同样满是伤痕,显然在诏狱之中又受了刑,甚至牙齿都掉了一半。
而看到李云的瞬间,裴忠原本已经失去神采的双目之中猛然透出神采,随后是愕然,紧接着则是漠然。
他嘴角微扬,说道:
“皇上……皇上?万金之子不坐危堂,皇上您不该来的。”
说着,神情变得冷漠许多,又把头垂了下去。